曲靖在录像厅的性启蒙令她心碎。
连环强奸杀人案件一直贯穿故事的始终。
影片通过女孩黑漆漆的大眼睛，全面地展示了1991年一个封闭的国营大工厂里的人情世故。
小混混赵飞的结局几经修改，最后被删掉了。
教导主任偷瓜的情节是导演后期添加上的。
导演王一淳在拍摄现场执导。
一部投资仅300万人民币的电影《黑处有什么》，却让姜文力挺“少有的那么沉着、那么坏、那么荒诞的作品”。凭借《白日焰火》擒走柏林“双熊”的导演刁亦男则评价该片“气息很准确，在影片营造的场景气氛下跟观看者的记忆发生了化学反应。像谜一样的开放式结局，留出足够的思考空间”。其后影片的发布会，也引来曹保平、李玉、陈德森等几位知名导演来为她站台。这部由非科班出身的女导演王一淳执导的犯罪电影于上周五全国公映，正面撞上斯皮尔伯格的《圆梦巨人》，上映后每日排片都不到3%，至截稿时总票房不到500万。但它既然能够让几位大导演“竞折腰”，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王一淳，请她讲述电影背后许多不为人知的花絮。
初衷
父亲的离世
1991年春夏之交，河南的一座小县城，中原飞机场家属区内发生强奸杀人案。初二女生曲靖和老留级生张雪的爸爸都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凶手”其后被张雪爸爸抓到，但相同的强奸杀人案再次发生，张雪也不知去向……从上面的故事简介中，或许你以为这是刚刚告破的“白银案”的翻版。王一淳自己也承认确实有相似之处，她甚至表示《黑处有什么》可以简单粗暴地归结成：“90年代你要是在白银，你是怎么长大的？”年代一样，大的环境也一样，只不过是从小女孩角度去讲，没有去讲特别实的内容而已。
但王一淳拍摄该片的初衷还是缘于2002年父亲的离世。现实中，她的父亲和片中的曲靖的爸爸很像，都有那种小知识分子的愤怒和清高，“我一度和片中张雪一样怀疑人为什么要有爸爸？但因为我们身上又有太多相似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能理解他。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比较
《杀人回忆》
《黑处有什么》注入了王一淳在上世纪90年代初于河南成长的记忆，她翻阅了大量的史料，去丰满电影的细节。像片中所涉及的“严打”、赖宁、防空洞、大头娃娃、电视机中的“燕舞”广告等，浓缩出了整个80-90年代的社会缩影。杀人案件作为片中的时代背景贯穿始终，有不少人将该片比作“中国版的《杀人回忆》”，对于这点，王一淳很冷静地坦言自己虽然喜欢《杀人回忆》，但在中国当下，限于各方面的条件，跟才华和大环境也有关系，无论是哪位导演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有能力拍出《杀人回忆》这样有力度的电影。“如果一定要和《杀人回忆》做比较，《黑处有什么》拍的其实是长出《杀人回忆》这样一个故事的民间土壤。”
拍摄
300万自费
为了写好这个故事，王一淳磨了十年的剧本。2014年，她在做生意的丈夫支援下，以300万元“自费”去拍摄这个故事，“他不是很支持，也不是特反对，就说你如果想弄就弄吧。”从筹备到拍完也就耗时两个月，实际拍摄30天。拍完之后，可能因为王一淳本人非科班出身，也在之前没有看过任何粗剪片，一看自己的作品没调过色、没收过音，就像拿手机拍的一样粗糙。当时的她特别绝望，就把片子放在家里，没有任何放映、参赛或参展。这部作品“尘封”了近一年，那段期间，她丈夫一生气就说，“你看，我花了300万买了张盘！”
上映
FIRST影展
直到后来西宁FIRST影展去大学宣传搞活动，当时执行官李子为在台上讲到影展的选片规格，包括粗剪的片子也都能够入选，还不需要报名费。王一淳听说后就心说报着玩玩吧，对方的这顿“忽悠”，几乎改变了王一淳正常的“家庭主妇”生活轨迹。她带着这部片去到西宁，获得去年第9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导演奖。此后又相继入选第66届德国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竞赛单元，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并在纽约亚洲电影节、澳大利亚悉尼电影节等十余个国际电影节崭露头角。之前同样负责过文艺片《心迷宫》《路边野餐》的北京合瑞影业文化有限公司代理本片发行和营销，10月14日终于能够与观众见面。作为一个电影圈新丁的王一淳回忆当初，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之前根本不认识她（李子为），感谢她那一场‘喷’！”
表达
浓缩中国社会
对于王一淳来说，她本人真正想描述的其实还是少女的成长，《黑处有什么》也更多是围绕着一个女孩的成长展开的，通过女孩黑漆漆的大眼睛，全面地展示了1991年一个封闭的国营大工厂里的人情世故，这个工厂有自己的医院、学校、商店、澡堂和公安，可以说是一个浓缩了的中国社会。至于案件本身，倒更像是一个片中所有矛盾长到极致后必然结果。
最开始王一淳拍《黑处有什么》只是想着写完拍完就完事了，完成了自己的表达愿望，另外也证明自己除了带孩子还能干点别的。但现在她已经开始筹划下一部戏了，目前还在剧本创作阶段，暂定名为《陌生人的糖》，依旧是普通人的犯罪题材。“现在生活压力大，普通人也会在某个时间节点离犯罪很近。”
■ 细节解读
致敬
片名取自王朔，细节借鉴大卫·林奇
新京报：《黑处有什么》这个片名的由来是什么？
王一淳：早年王朔要写一个三部曲，其中第一部是《看上去很美》，之后有一部书名叫《黑处有什么》。后来他不写了，所以我就拿来了，这应该不属于抄袭吧（笑）。王朔是文字大师，起名字也特好。
新京报：看得出你在片中对很多西方类型片都有借鉴？
王一淳：我特别喜欢科恩兄弟的作品。但这个片我借鉴了一些《双峰镇》，那个剧中的角色没有一个正常人。
新京报：防空洞那场梦境戏，就很有大卫·林奇范儿。
王一淳：那场戏是半夜拍的。夏天在又黑又潮又脏又闷的防空洞里拍，把大家快搞疯了。大家还都没拍过梦，都很晕。我认为梦可以无限荒诞，就想写一个和献血有关的梦，犯罪嫌疑人以超现实的方式出来。之前想过几个方案，其中一个是：张雪跳舞，一圈怪人看她跳，然后她跳舞跳出的汗都是血……我想过好几个方案，都有不同的难度和问题。最后变成了现在的理发。
新京报：埋尸体那一段不合常理的情节也算是梦吗？
王一淳：其实那就是真的在埋广告牌，上面写着：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我就想以这种黑色荒诞的氛围表现少女心中的压抑。
争议
《蜜桃成熟时》是BUG也是集体回忆
新京报：去录像厅看《蜜桃成熟时》也在体现少女的压抑？
王一淳：那段主要是一个人在探索两性之间的秘密。当时的家庭和学校都对性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反而让她更加好奇。像片中曲靖晃月经带，妈妈打她但并不给她讲明原因。让她认为性就是肮脏和丑恶的。曲靖和小男孩有了懵懂的感情，但因为对方看黄色录像，被抓到保卫科。所以她就非要自己亲自在录像厅看到性，并发现性是特别美好和易碎的东西，但在她这里却是无法挽回了。
新京报：说到《蜜桃成熟时》其实这里有一个BUG，那部片是1993年的，包括窦唯单飞，这个时间点都和你1991年的背景所违背。
王一淳：窦唯那个我确实没注意到。但是《蜜桃成熟时》当时我查了很多资料，1991年的情色片比较少，1992年到1993年才有一个大的爆发。1991年有些片都特别黄，纯色情的，而且很少有哪个片子像《蜜桃成熟时》有这种集体回忆，我就不太想用。
《蜜桃成熟时》不管从内容还是名字，还是有一种甜蜜美好的想象在里面，也有共鸣，挺合适的。一代人的性启蒙都是在录像厅完成的，大家看到会有感情。但我没想到会引起争议，影片整体气质更重要。
新京报：所以你为何不干脆设置在1993年得了？
王一淳：因为1991年我更相信一些，而且1991年我跟片中女孩一样都是14岁，写起来也特别有把握。
版本
删掉赵飞之死添加主任偷瓜
新京报：影片开放的结局设置有什么深意吗？
王一淳：一方面，这是忠于生活本身，现实中确实很多事纵然你万般努力也没有明确的结果。另一方面，也许没有特别具体的凶手能带来更多的反思。
新京报：听说你还拍了一些结尾之后的素材？
王一淳：我当时拍了现在的时空。爸爸去世后，小姑娘成年了，她带着孩子回家奔丧，家里人交给她一叠存折，告诉她这是你爸给你存的钱。那段素材成片大约两三分钟。没有用是我觉得会把一个本来特别开放的主题，包括对年代的回顾，局限对父亲的怀念上，太窄了。
新京报：现在的版本和FIRST影展放映的除了结尾字幕外，还有什么差别吗？
王一淳：结尾上字幕没有办法，要求修改的标准就是案子得破，人不能抓错。删掉的戏就是小混混赵飞的悲剧性结尾，本来我最早是想弄成他被屈打成招，但这不成。影展时放的是他逃跑时摔死了，但还是不行，要求不让摔死，所以变成现在的处理。
原来版本片长100分钟，删完不到90分钟了，我觉得太短，就从原始素材中又找了一些，例如教导主任偷瓜。之前的版本没有这段，观众看了会觉得他虚头巴脑的，但有了这段就把他的虚伪做实了。
新京报：对票房的期待？
王一淳：有个800，1000（万）就知足。
采写/新京报记者 安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