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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宗第一功臣灌顶

2016-04-17 11:32:56      参与评论()人

■ ——觅踪记(二)

国清寺隋梅

“法乳千秋”匾额与三块石碑

智者塔院旁的灌顶墓

天台宗的实际创始人智顗大师在圆寂前给晋王杨广写了封遗书,向杨广提出了建寺的要求:“今天台顶寺,茅庵稍整。山下一处,非常之好,又更仰为立一伽蓝。始剪木位基,命弟子营立。不见寺成,冥目为恨。”智顗在天台山下选了一块平整之地,希望杨广能够出钱出力,更出政策,在这里建起一座寺院。智顗的这个要求很迫切,他甚至说,如果这个寺建不成,他死不瞑目。这封遗书通过他的弟子灌顶最终送给了杨广。

杨广接到智顗的遗书后,颇为重视,于是派扬州总管府司马王弘负责安排此事,由王弘把灌顶送回了天台山,并在此地给智顗设了千僧斋,杨广还专门写了一篇《答遗旨文》,文中明确提到了命王弘建寺之事:“遗旨以天台山下遇得一处,非常之好,垂为造寺。始得开剪林木,位置基阶。今遣司马王弘创建伽蓝,一遵指划。寺须公额,并立嘉名,亦不违旨。……所求废寺水田以充基业,亦勒王弘施肥田良地。深蒙拥护。当年别资给行,送经一藏。依法为先师别供养,具钟、幡、香等。又施钱直,且充日费。鄮境灵塔、吴内石像、剡县弥勒、尊仪卧疾之处,并使装饰,亦不仰异。”(《国清百录》卷三)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杨广不但答应建寺,同时还给了大量的供养,以便能保证这个寺长久地运营下去。这时杨广还是晋王,后来他又升为太子,几年之后继承了皇位,成了历史上著名的隋炀帝。他在历史上的名声虽然坏了上千年,但在建立天台寺的问题上倒是做出了贡献。杨广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帮助天台宗的人建立祖庭?按照潘桂明、吴忠伟所著《中国天台宗通史》中的说法,当年智顗并不跟隋朝统治者合作,因为他仍然思念前朝,也就是陈晋,为此受到了隋王朝的迫害,书中甚至认为智顗的死都跟这个迫害有关,这之间复杂的关系、曲折的故事,如果想讲清楚,篇幅会太长,有兴趣的朋友,自己去看书吧。

上面提到的天台寺,即后来著名的国清寺,这个名称的来由,按照南宋嘉定本《赤城志·寺观门二》中的记载:“在(天台)县北一十里。旧名天台,隋开皇十八年为僧智顗建。先是顗修禅于此,梦定光告曰:‘寺若成,国即清。’大业中遂改名国清。李邕《记》所谓‘应运题寺’是也。唐会昌中废。”这段记载明确地提到了该寺为智顗所建。其实这个说法有问题,正如我上面提到的智顗遗言,即此可证,天台寺或者说是国清寺,是智顗圆寂之后,由他的弟子灌顶所建成。智顗在圆寂之前,灌顶“亲承遗旨,乃奉留书并诸信物,哀泣跪受”,并且正是灌顶把智顗的遗书送给了杨广,才有了后来天台寺的建成。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世有些记载或者研究者,本能地认为,灌顶就是国清寺的第一任住持,《佛教文化面面观》中有这样一句话:“国清寺是在灌顶主持下兴建的,灌顶也是国清寺的第一位住持。”然而,在天台宗的重要著作《国清百录》中有《天台众谢造寺成启》一文,文中有这样的话:“仁寿元年十月三日,天台寺故智者弟子沙门智越一众启,……寺居五峰之内,夹两涧之流。堂殿华敞,房宇严秘,方之净土,用集神仙。……谨遣使灌顶、智璨奉启谢闻。”

即此可知,国清寺的第一任住持应当是智越,而灌顶在这里仅有“遣使”二字,徐文明先生把灌顶视之为天台宗跟隋炀帝交往过程中的“特使”。但其实,灌顶一直被视为智顗弟子中的第一,更为重要者,智顗几乎所有的著作,包括著名的“天台三大部”,也是灌顶整理智顗的讲座稿而成书者。祯明元年(587年),智顗在金陵光宅寺宣讲《妙法莲华经》,灌顶将其整理为《法华文句》。开皇十三年,智顗回到故乡荆州,在此建起玉泉寺,智顗继续在此讲授《法华经》,灌顶将其记录并整理成书,这就是《法华玄义》。到了第二年,智顗又在玉泉寺讲说《摩诃止观》,该书也是由灌顶根据智顗的讲说整理成书的。而这三部书成为了天台宗的立宗理论基础,即此可知,灌顶对天台宗的成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智顗虽然有了宏大的构思,然而在现实中,天台宗却没有一个根本的道场,虽然他跟新的王朝——隋朝的统治者并不那么融洽,到最后他还是做了妥协,在临终之前给杨广写了那封遗书,请求这位有权有势的人物帮助建起天台寺,可见智顗很迫切地要给天台宗建立一个永久的根据地。然而这个根据地建成之后,他却没有委派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这件事情让我有些费解。当然,有人认为那时智顗已经建立起了玉泉寺,那里也算天台宗的祖庭之一,而灌顶负责玉泉寺的管理,所以没有把他调来或者是兼任国清寺的住持。但我还是觉得这种解释似乎难令自己满意,毕竟国清寺在天台宗中的地位,要远远高于玉泉寺,否则智顗也用不着在给杨广的遗言中说,建不成此寺自己死不瞑目。

究竟是什么原因,天台宗的祖庭——国清寺的第一任住持成了智越?这一点我确实没弄明白,这位智越在《续高僧传》中有“传”,此传中称之曰,智顗“学徒虽众,其最居称首”,并且说智顗晚年对智越极其看重。既然智越这么受智顗看重,那为什么他对天台宗的贡献却少有记录呢?尤其天台宗被称为“讲宗”,而灌顶对天台宗文献的贡献极其巨大,这跟智越的业绩形成较大的反差。智越圆寂之后,第二任国清寺住持,仍然不是灌顶,而是智璪。智璪对天台宗的发展做出了怎样的贡献,似乎我也没有看到实质性的事件,但《中国天台宗通史》中还是觉得这两位住持有一定的功劳:“智越和智璪相继担任国清寺住持,主要功绩在于:他们成功地保护了早期天台宗的利益,并通过与隋代帝王的联系(周旋),扩大了天台宗的影响,也使天台宗在寺院经济方面有了较大的改善,从而巩固了天台宗的实际地位。”

这段评价让我读起来总感到“没功劳也有苦劳”的意味,因为这些贡献都太过虚幻,尤其文中提到的跟隋代帝王的周旋,正如我们前面所说,这个周旋者正是称为“特使”的灌顶,而非这两位住持。也正因这样,《通史》中对他们的夸奖也有“但是”后的转折:“但是,他们都未能在天台理论方面有所建树。从理论方面对天台宗予以辩护,并扩大其影响的是灌顶。”正因如此:“天台传承,向以教理为重,虽然灌顶未曾担任国清寺住持,但由于他对天台宗教理的述说和发扬,故被后人列为天台五祖,以为智顗天台止观佛法的继承者。”我们在前文中提到过,天台宗把龙树列为了初祖,而后则是慧文和慧思,而把天台宗的实际创始人智顗列为了四祖,灌顶则排在四祖之后,成为了五祖,这样算起来,灌顶实际上是天台宗的二祖。但问题是,国清寺的那两任住持智越和智璪怎么算?因为这两位当住持的时候,灌顶只是他们之间跟皇家接触的往返使者,这位使者后来成了五祖,虽然名至实归,但从中国根深蒂固的论资排辈的习俗上来讲,多少有些怪异。

正如前面所说,国清寺是在智顗圆寂后,由灌顶与官家周旋而建成的,他又一度也住在此院内弘法,最为奇特者,他所种的一株梅花至今仍然茂密地开放在寺中,因为灌顶是隋代的人,这种梅花被称之为“隋梅”。这株梅花经过植物学家的鉴定,树龄已超过一千三百年,即此确实能跟灌顶所在的时代相符。而尤为奇特者,听说当地人在这株梅花开放时,会把花朵采下来,制作成古梅罐头,这可真是:前人种树,后人得福。因此,我到了天台山,当然要到国清寺去瞻仰一下这株隋梅。

灌顶所种的这株梅花,位于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天台山南麓国清寺内。国清寺距天台县城仅有三公里路程,跟智者塔院寂静的情况相反,国清寺的游客之多鼎沸如潮,既然是这种局面,我也只能跟着大队的人马,像游行般地走在前往国清寺的大道上。排着大队走进不大的山门,门的侧旁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铭牌。跟着队伍走到了大门口,我才注意到导游正在跟检票员逐个点人数,到我时,导游都没抬眼,就把我数了进去。在进门的一刹那,我想自己就此进去后,排在队尾的正式团员肯定会被卡在门口,看来这是临时组团,导游并不认识她的这些队员。想到自己无意间会把最后一位游客卡在外面,颇觉不忍,于是又掉头往外走,检票者告诉我这不是出口,我想到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虽然是在家人,但是不能无意中坑人,这点道德底线还未曾泯灭。于是我直言自己没有票,那个导游立即提高了嗓门训斥我:“没有票为什么还要往里混?”我没有跟她理论,径直挤了出去。

我到旁边去买门票,在窗口却看到了我的那位包车司机,他站在售票口,笑呵呵地看着我,手里捏着两张门票,他的这种诚实让我心下一暖,问他多少钱?他笑着说,不贵,五元一张,并且坚决不接我递上的票款。在这么著名的道场,再加上全国著名的游览区,这个门票再加二十倍都不算过分。司机说,当地旅游局多次让寺方涨价,但国清寺的方丈就是不同意,为此还跟旅游局的有关人员吵了起来,于是旅游局就在寺庙外上山的路上另设一道门槛,额外收取每人十元的进山费。我两人又拿着票来到了检票处,那个导游仍然逐个点着人数,我把票出示给检票员时,她瞥了我一眼,我清晰地听到她嘴里嘟囔出“神经病”三个字。

进入山门第一座殿,名雨花殿,叫这个名字有些特别,似乎在其他的佛寺中,从未见到有这个殿名。回来后查资料,方得知,当年智顗曾经在此讲《妙法莲华经》,因为其所讲太过精湛,为此感动了天庭,故而天上下起了法雨天花。这个故事确实很神奇,但问题是,直到智顗圆寂,国清寺还没有建起来,他怎么可能在此殿宣讲《法华经》。但转念一想,智顗在天台山时,说不定真在此处宣讲过《法华经》,为此而发生了神异,后世则在此建起了此殿。想到这一层,因为这种自圆其说,而让自己放下心来。

穿过雨花殿,即是大雄宝殿,从它的右方进入另一个小院落,就是我要寻找的章安灌顶的遗迹——隋梅。这株古老的梅花处在一个百十平米大小的小院侧墙上,梅花的下方围成一个十余平米大小的花池,一株梅花盘墙而上,后墙上嵌着的碑写着“隋梅”二字。我很想看清题字的落款,然而齐胸高的护栏把参观者跟梅花隔成了两个天地,真不明白为什么要隔这么远?这让我想到了当地人制作古梅罐头的传统,可能是想以此来阻止人民群众的这个爱好,可是我还是想看清后面的这个碑记究竟写了什么样的文字。来这里参观隋梅的游客太多,我耐心地想等到人少时趁机翻入。这样耐着性子等了十几分钟,正准备实施我的计划时,旁边一位“1分钟照相”者看出了我的意图,他跟我说,你拍两张我的快照,我就

让你翻进去,否则肯定不行。我反感他这种威胁的口气,于是站在栏杆外选择着角度,拍摄了这株古梅。因为我来的时令不对,这株树既无树叶,更无花朵,眼前所见只是铁灰色的老树虬干,没有一点儿要发芽的迹象。

从隋梅园转出继续向山坡上前行,在另一个平台上有座敞开式的殿宇,匾额写着“法乳千秋”,里面并列了三块大小相同的石碑,三座碑均为赵朴初所书,正中的一块为“天台智者大师讚仰颂碑”,右侧的则为“行满座主赠别最澄大师诗碑”,左侧的是“最澄大师天台得法灵迹碑”。这三座碑的大字均被涂成金黄色,后面有几百字的黑色小注。

沿寺庙的左路下山,路过三贤古迹殿,里面供奉着三位大士的立身铜像,从右至左分别是寒山、丰干、拾得。三位大师的形象似乎是边行走边说笑,完全没有佛的庄严,反多了许多的人世态。三座像的前面还挂着五彩的绣幔,上面绣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对应的两只张牙舞爪的龙均为五爪,这么大胆的使用,应当是今人所为。然而,按照明传灯《天台山方外志》的说法,其实这三位圣僧是文殊、弥陀、普贤三圣的应化,以此论起来,他们的绣幔上有着五爪龙,也算不上是僭越。

沿三大师殿继续下行,看到了天台山国清讲寺佛学研究社的牌匾,在此院的下方另一座侧庙内,供奉着“台宗鼻祖”。正中坐着的正是智者大师塑像,在此殿的侧旁密密排列着几百个灵位,应当都是天台宗的历届禅师。

《续高僧传》里有灌顶的传记:“生甫三月,孩而欲名,思审物类,未知所目。母夜称佛法僧名,顶仍口斅,音句清辩,同共惊异。因告摄静寺慧拯法师,闻而叹曰:‘此子非凡。’即以‘非凡’为字。”灌顶俗姓吴,因为居住于临海章安,故被后世称之为“章安大师”或者“章安尊者”。他后来拜智顗为师,始终跟随智顗往返于各地,并且整理智顗的著作,他的最大贡献,除了把智顗的讲稿整理成书外,还竭力地把智顗推上了天台宗祖师的地位。他这种隐在幕后、极力推师的做法,足见其人品之高洁,但也正因如此,他被后世视为智顗的影子。其实,灌顶在帮助师傅整理著作之余,也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台湾的慧岳法师著有《天台教学史》,此书将灌顶对天台宗的贡献,列为三条。第一条当然就是替智顗整理著作而产生的“天台三大部”,第二条则是编辑《国清百录》和《天台大师别传》,这等于说给天台宗在树碑立传,而第三条则为灌顶独自撰写了相关的著述《大涅槃玄疏》和《观心论疏》。

灌顶对天台宗的第二大贡献,就是把涅槃学融于天台学。按照《中国佛教百科全书》上的说法,涅槃学是指“研究《大般涅槃经》,传播该经思想的佛学派别。其学者则称为涅槃师”,即此可知,这个学派主要就是研究《大般涅槃经》。东晋时期,法显前往西天取经,带回了《大般涅槃经》,并在南京将此经译出,译本的名称是《大般泥洹经》,而“泥洹”二字就是“涅槃”二字的不同译音。法显的这个译本为六卷本,只是《大般涅槃经》的很小一部分,因此,法显的这个译本被称为“小本《涅槃经》”。这个译本面世后不久,印度僧人昙无谶,就译出了四十卷本的《大般涅槃经》,虽然这也不是该经的全貌,然而这要比法显译本多了许多,故而昙无谶的译本被称为“大本《涅槃经》”。又由于昙无谶印经的地点是在北凉,故这个译本又被称为“北本《涅槃经》”。而后,北本《涅槃经》传到了南方,慧光、慧严、谢灵运等人将此经与小本《涅槃经》进行比勘,重新修订出了三十六卷本的《大般涅槃经》,因此本修订于建康,也就是后来的南京,所以这后来的三十六卷本被称为“南本《涅槃经》”。以上就是《涅槃经》在中国的流传和翻译情况。

在此详述这个版本递传,是因为该经内的观念在中国佛教界曾经引起过极大的争论。任继愈主编的《中国佛教史》第三卷第三章的第一节专门讲述了竺道生跟该经的关系。因为《大般涅槃经》所探讨的重要内容是关于佛性,这个观念的引入使得佛教界开始围绕佛性来谈佛法。当小本《涅槃经》流行之时,此经中提到了“一阐提”不能成佛,“一阐提”指的是坏到一点儿善都没有的恶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十恶不赦之人。如果这样的人都能成佛,那做好人还有什么用?但是,竺道生对小本《涅槃经》进行仔细研究后认为:“剖析经理,洞入幽微,乃说一阐提人皆得成佛。”(《高僧传》本传)竺道生的这个观念来由,是出自他对小本《涅槃经》的独特见解,这个见解慧睿在《喻疑论》中记录为:“泥洹不灭,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有佛性,学得成佛。佛有真我,故圣镜特宗,而为众圣中王。泥洹永存,为应照之本。大化不泯,真本存焉。”

竺道生就是根据这个观念觉得小本《涅槃经》中所记有误,既然是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并且都能成佛,那么“一阐提”的人虽然很坏,但也包含在了一切众生之中,所以也应该有佛性。竺道生的这个说法当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有背中国人的惩恶扬善观念,所以竺道生的观念被佛教界视为“邪说”,于是他被赶出了南京。后来,他来到了苏州的虎丘,只好给山下的石头讲经,这才有了“石点头”的掌故。后来大本《涅槃经》译出之后,果真证明了竺道生的观点正确。这种大、小本上的不同说法,也许是佛经翻译时理解的不同,但不管怎么样,因为这些争论,使得涅槃学说在中国佛教界特别盛行。

既然涅槃师在中国佛教有这么大的影响,对一心想弘传天台教法的灌顶来说,他当然要顺势而为。那么,灌顶为什么要研究并不是天台学范畴的《涅槃经》呢?《佛教通史》中有这样的认定:“灌顶最重要且又能体现其独立创新精神的佛学著述乃是《大般涅槃经玄义》和《大般涅槃经疏》。这两部著作表面上看来是疏解《大般涅槃经》(灌顶用的是南本《涅槃经》)的,但实际上却是灌顶透过《大般涅槃经》的疏解来审视、总结和评述涅槃学,并将涅槃学嫁接到天台学上,从而实现涅槃学与天台学的融通一贯。”

对《涅槃经》的关注,从历史上来说,灌顶并不是意识到《涅槃经》的重要性后才开始予以研究者,按他自己的说法:“余以童年,给待摄静,摄静授大涅槃。诵将欲半,走虽不敏,愿闻旨趣,于是负笈天台,心欣蓝染,登山甫尔,仍逢出谷,不惟菲薄,奉从帝庭。师既香涂二宫,光曜七众,道俗参请,门堂交络,虽钦渴甘露,如俟河清,讵可得乎?尝面请斯典,降旨垂许,有期无日。”原来,灌顶在年幼时就喜欢读《涅槃经》,后来师从智顗,他想请智顗给他讲这部经,师傅答应他的要求,但却始终没有给他讲。再后来师傅圆寂了,他的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即此可知智顗似乎并不重视《大般涅槃经》。

但是,在那个时代的佛教界,多数人皆认为“《涅槃》在《法华》上”。此话的意思是说,佛教界认为《涅槃经》的重要性要高于《法华经》,而《法华经》则是天台宗的宗经,这种局面当然不利于天台宗观念的推广。因此灌顶必须对《涅槃经》进行仔细研究,以此来找到天台宗观念的独特价值,这也正是灌顶研究《涅槃经》的最重要原因。

我们在智顗一文中提到,智顗发明了“五时教”的判教方式,在这个判教体系中,最后一项则为“涅槃时”,因为此时只是释迦牟尼在圆寂前的前一天所说。在这一天,佛陀觉得通过前面的“华严时”、“阿含时”、“方等时”、“般若时”、“法华时”的教化,这五时的人基本上已经证悟成道了,但是还有很小的一部分人因为根基浅陋,所以无法证悟成道。佛陀以他固有的慈悲,在临终前的最后一日一夜又讲述了“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观念,这就是《大般涅槃经》的来由。然而智顗在判教之时,把“涅槃时”放在了无足轻重的地位,可见其为了创造天台教,并不顾当时佛教界对《涅槃经》的重视,智顗的这种行为其实不利于天台宗观念的推广。到了灌顶时代,他当然要解决这个问题。

灌顶的做法很讲策略,他并没有宣讲《法华经》高于《涅槃经》。灌顶认为“涅槃之名,遍布诸处”,他用很长的一段文字来论述“涅槃”就是“安乐”,以及安乐与十法界的关系,而十法界则指的是:地狱、饿鬼、畜生、人、天、阿修罗、声闻、缘觉、菩萨和佛。从十法界可以看出,从地狱、饿鬼直到菩萨和佛,都有不同的涅槃,无论哪种涅槃,都能解脱成佛。根基浅的人,可以成就小乘的涅槃,而根基深的人,则可以成就大乘的涅槃,如此说,无论哪种涅槃,都各得其所。灌顶的这种观念,使得佛教修行中的涅槃,变得有了可操作性,他是把天台学中的可操作的涅槃观念引入了涅槃学中,即此,完全改变了涅槃学只是在佛教理论层面的探讨,因此,这个观念应当是灌顶的一大贡献。慧岳在《天台教学史》中评价说:“将智者大师的法华、涅槃味同醍醐的主张,及涅槃之追泯说的强调,阐明涅槃思想的提高,遂将涅槃宗的徒众,几乎都导引皈依于台宗门下,俾台宗得急速的发展,这在天台教学史上,章安大师是不可抹灭的大功臣。”即此可以看出,灌顶才是天台宗的真正创宗人,而智顗对天台宗的贡献,更多地在于构建了天台宗的理论基础。

对灌顶将涅槃学的观念融入天台学的伟大意义,《中国佛教通史》评价道:“灌顶疏解《大般涅槃经》以天台学来诠释和融通涅槃学就居功至伟,因为这项工作将涅槃学的广大信徒都拉到了天台宗的阵营中来,使之成为天台宗信徒——这就是灌顶疏解《大盘涅槃经》的实践意义,颇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味道。”而在历史上,也曾提到灌顶宣讲《涅槃经》所带来的神异,《续高僧传》上说:“尝于章安摄静寺讲《涅槃经》,值海贼上抄,道俗奔委,顶方挝钟就讲,颜无慑懼。贼徒麾幡诣寺,忽见兵旗耀日,持弓执戟,人皆丈余,雄悍奋发,群睹惊懅,一时退散。”这段话说,灌顶在讲《涅槃经》时,海盗来抢掠,所有的听众,无论是僧人还是居士,吓得四处逃窜,而只有灌顶丝毫不惧怕,他们冲进寺院之时,忽然就见到了一大帮的天兵天将打来,吓得他们四处逃窜,即此可见,灌顶研究《涅槃经》得到了神助。

从现实而言,灌顶虽然没有做国清寺的住持,但他却是天台宗史上的最大功臣之一。蒋维乔在《中国佛教史》中评价他说:“天台大师弟子颇多,传法者三十二人;得法自行之者约千人,上首弟子,当推章安大师灌顶为第一;灌顶为开创天台宗重要人物。”

录入编辑:王建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