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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卡最佳外语片里的历史女权异族志

2016-03-07 09:00:23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圆首的秘书

在刚刚结束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呼声最高的《索尔之子》不出意外地拿到了最佳外语片奖。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时刻,这样的评奖无疑显示了美国电影学院极为“政治正确”的一面。不过,除此之外,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初选提名并非完全没有干货。事实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单元称得上每年题材最多元、手法最独特的世界电影的主要集结地。从这些候选影片当中,我们不仅能看出美国电影学院评选电影的价值取向,更能看出世界电影进化发展的整体趋势。

关键词一:处女作《索尔之子》、《希布》、《野马》

今年奥斯卡提名初选的九部入围作品中,有三部是导演的处女作,其中包括匈牙利选送的《索尔之子》、约旦选送的《希布》和法国的《野马》,而这三部又全都入围了决选五部,可以说是近年以来最强的“处女作”年。

三部作品此次可谓气势汹汹——《索尔之子》此前已经获得了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差一点便能摘得金棕榈;《野马》在法国国内口碑爆棚,获得了九项凯撒奖提名;哪怕是看似不起眼的约旦电影《希布》,其实也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导演奖和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本土处女作奖,虽然名气远不如前两部,质量却绝不亚于任何入围影片。

无论是从挖掘新人的角度,还是从革新电影技术和叙事方法的层面,处女作的入围对世界电影的发展都是善莫大焉。在此,年度“最窝心”电影《索尔之子》便是最好的例证。《索尔之子》描绘了名叫索尔的匈牙利工人在集中营惊心动魄的两天一夜,从叙事角度,影片完全放弃了传统的视角,脱离了一种显而易见的价值观,把索尔本人塑造成了具有受害和谋害双重属性的人物。正是因为固执地希望埋葬一个被其称为“儿子”的遇难者,索尔不仅失去了逃生的机会,而且也葬送了一众同伴的性命。通过这样的讲述,导演拉斯洛·杰莱斯实际展现了目睹集中营惨剧的人所受到的巨大心理创伤,同时诠释出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也留下了巨大的思考空间。

从形式上讲,影片全程将摄像机对准索尔,以手持、浅焦和通篇面部大特写方式把索尔凸显在画面之中,强调出历史事件中极为个人、私密的一面。此外,影片在一片朦胧的背景里构筑起极其强大却无法获得全貌的独特调度,使得整个背景与索尔疏离,显示出主人公的情绪化和盲目。正因如此,《索尔之子》绝对算得上是年度最特别、最震撼的影片之一,也的确无愧于它所获得的荣誉。

关键词二:历史线

《缄默的迷宫》、《击剑手》、《战争》

无论是最佳影片还是最佳外语片,历史题材几乎就是美国电影学院一直以来最重视的题材之一,而本次初选的九部外语片里,涉及历史或直接以历史事件为题材的影片就有五六部之多。有趣的是,德国选送的《缄默的迷宫》、芬兰选送的《击剑手》和丹麦影片《战争》恰好涉及了美国现当代史上最主要的三个敌人——德国(二战)、苏联(冷战)和阿富汗(阿拉伯世界的极端恐怖主义)。不难想见,这三部电影构成的整个历史框架,大概就是所谓“政治正确”的着力点,代表了美国的主流价值观念;另一方面,观者也无疑能从这三部电影当中看到潜藏在意识形态之下的认同、恐惧或者伤痛。

这其中,表现最明显的还是入围决选名单的影片《战争》。所谓“质量不够,题材来凑”,《战争》的入围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它对士兵在国外遭遇的惨痛经历的描述。导演兼编剧托比亚斯·林道赫姆讨巧地让一名指挥官在救治战友和保护阿富汗平民之间做出抉择,于是把北欧电影最擅长讨论的道德困境和时下最热门的恐怖主义和反战题材相结合。如此一来,影片的悲剧色彩和震撼程度虽然比起他编剧的另一部作品《狩猎》(2012)大打折扣,但却足以左右逢源,得到同样派兵进驻阿富汗的美国的强烈共鸣。

与之类似,影片《击剑手》虽然出自芬兰,讲的却是爱沙尼亚加盟苏联后人民面临的政治迫害和地域歧视。从题材上看,这部影片又恰好与今年美国本土角逐最佳影片的《间谍之桥》相互关照,相当直白地展现了东欧和美国共有的“冷战后遗症”。

关键词三:女权化

《超新约全书》、《野马》、《维瓦》

今年奥斯卡白人化问题突然之间炒得火热,少数和弱势群体的权利问题也因之整体升温。从外语片角度看,本届奥斯卡对于权利的关注有增无减,而且像本届或直白或隐晦地呼吁权利的影片达到初选名单的三分之一,这在近几年当中显得十分罕见。可见,对权利的强调已经成为某种世界性趋势,无论是女性、同性还是少数族裔,都在通过奥斯卡这个平台强化着自身的地位和作用。

相比强调同性权利,女权无疑是保守而正确的。初选的九部影片当中,有两部都对女性的地位进行了描述和探讨。其中,较为“直白”的一个,就是法国选送的影片《野马》。影片的故事发生在保守传统的土耳其家庭中,整个故事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每一个姐妹就像其上的一片花瓣。随着故事的发展,一个个姐妹在叔叔的“逼婚”之下纷纷出嫁,而不愿出嫁的则选择自杀,恰如花瓣逐渐展开,之后零落成泥,最后露出其中最鲜嫩而脆弱的部分。从姐妹间的窸窸窣窣、叽叽喳喳,到对奶奶辈儿形象的刻画,影片都在完全女性化的视角中展现出极其鲜活的观察,只可惜后半部分直奔主题而去,在情感上却出现了较为明显的断裂。不过,正如前文所述,这部电影也是一部处女作长片,无论是人物设置还是氛围把控,女导演蒂尼斯·艾葛温都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这里所说的特别“隐晦”的,是比利时选送的《超新约全书》。事实上,这部电影并没有直接声援女权,而是以把亚伯拉罕教多神化的方式将高高在上的上帝解构为怪脾气的老头,同时又给他增添了一双同具神力的妻女。随着故事的发展,怪老头逐渐发现自己神力尽失,反倒是母女二人毁掉了他苦心建立的一切,彻底改造了世界。通过这种权力的交接和转移,导演雅克·范·多梅尔凸显出女性的作用和地位,并且以温柔的女性之爱替代了“残暴”的男性之爱,重申了宗教与爱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从这点上来说,《超新约全书》并不是反宗教的;其对神和圣徒的认可可以说明,探寻宗教的本性才是影片的根本目的。

关键词四:异族志

《希布》、《蛇之拥抱》

在所有初选的九部外语片之中,约旦的《希布》和哥伦比亚的《蛇之拥抱》可以说是相对异质的。它们来自异教的国度,没有繁冗的故事和剧情,也缺乏一种类似“反战”或“女权”这样得以简单概括的价值和理念。两部电影都是以异族的视角审视西方,在文明冲突的背景之下展现个体的处境,前者在玫瑰沙漠,后者则在热带雨林;前者的主角是“狼”,讲的是弱肉强食的阳刚和苍凉,后者则以“蛇”作比喻,说的是神秘莫测的阴柔和野性;前者以一望无际的黄色大漠与蓝色天空衬托人的孤独和成长,后者则抹去了森林所能带来的一切视觉震撼,用单纯而晦暗的黑白影像为整个时代定下基调。

单看《希布》,震撼依旧不减。大漠、骆驼、水井,这部影片先是以贝都因人的视角重述了《阿拉伯的劳伦斯》,继而又以《西部往事》式的笔法讲述了一个左轮手枪下的复仇故事。在影片的最后,主人公希布一枪打死了杀害他哥哥的凶手,而这个人同时也是带他走出大漠的恩人。正如《回归》中的弟弟害死了他的父亲那样,希布由此完成了从孩子向成人的转变,重新走入大漠,化身为狼。当然,《希布》也绝不是几部影片的叠加与衍生,它的视角与文化语境是纯贝都因的,导演纳吉·阿布·诺瓦为了拍摄这部影片与贝都因人共同生活一年之久,为的就是避免对他们文化的误读。这就使得主人公希布的行为动机充满了文化质素,也使整部电影中充满了令异族人费解的文化符号。

尽管如此,复仇与成长仍然是所有文化当中共同的基因。何况,《希布》还被置于沙漠风俗遭受侵蚀和一战纷争的大背景之中,复仇的故事因此有了更加深刻、宏大的意涵,一跃而成为一首气势磅礴中东史诗。

从去年的《修女艾达》,到今年的《索尔之子》,从黑白到彩色,从固定到手持,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评奖再次向世人昭示了电影作为艺术而存在的无限可能,也显示了欧洲——尤其是东欧——作为艺术电影后备人才总基地的重要地位。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新鲜题材的欠奉也的确成为最佳外语片评奖面临的重要问题。一批诸如《刺客聂隐娘》、《公羊》、《寒枝雀静》、《喝彩》、《神父俱乐部》、《一千零一夜》之类的年度佳片集体缺席,还是难免让人深感遗憾。从今年的情况来看,随着本土影片逐渐式微,学院或许真的应该考虑一下改革奥斯卡“白老男”制度了。毕竟,多元才是美国文化和电影艺术得以发展的唯一通路。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