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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参政论者》:我的价值不多 但也不比你少

2016-03-09 09:10:54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马建红

说实在话,看英国电影《妇女参政论者》时有点儿不适应,潜意识里,英国电影或电视剧里的年轻女性应该像《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或者干脆就是《唐顿庄园》里生活,恬淡宁静的乡村中生活的女孩儿似乎只需打扮得花枝招展,吸引那些“有钱的单身汉”,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而《妇女参政论者》中展现的却是一群生活在不同境遇中的女人,她们顶着枯草般的头发,身着廉价破损的衣服,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昏暗的洗衣房忙碌,在狭窄脏乱的伦敦市井穿行,住在贫穷破败的居民区,过着没有尊严、没有希望的日子。

不过,就在这种迥然不同的生活场景中,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之间也并非没有交集。在简·奥斯丁关于达西与伊丽莎白、布兰登上校与玛丽安小姐的这些乡村爱情故事中,似乎都有穷姑娘攀上高富帅的桥段,而这些姑娘的“穷”,源于英国当时的法律规定。《傲慢与偏见》中,班纳特先生没有儿子,他的家产只能由他的远亲——古板平庸又善于谄媚奉承的柯林斯来继承,而他的女儿们则一个子儿也得不着,所以班纳特太太才急于给女儿们物色对象,把那些有钱的单身汉“看作自己某一位女儿理所应得的一笔财产”。

而在《理智与情感》的开篇,奥斯汀就不厌其烦地介绍了亨利·达什伍德的家产继承情况,偌大的诺兰庄园要由其长子约翰·达什伍德来继承,而他的现任太太及其三个女儿却得不到,这直接导致了亨利去世后,玛丽安母女只能过起寄人篱下的贫苦生活。正是限定继承权使这些女孩儿致贫,她们的父亲爱莫能助,好在她们最终都遇到了如意郎君,才有了让人欣慰的大团圆结局。

100年后,发生在《唐顿庄园》中的故事,仍是限定继承权导致了庄园“危机”。格兰瑟姆伯爵没有儿子,三个女儿不能继承爵位,也不能继承庄园。泰坦尼克号沉没后,庄园的合法继承人遇难,老伯爵夫人为了保住庄园,认为必须得改变限定继承权,“我从来没法理解为何家产只能由继承爵位的人接管。”为了不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成为庄园的新主人,一向势如水火的婆媳不惜联起手来应对。然而,身处贵族阶层的她们,所能想到的也只是设法规避法律,却没有想到通过行使选举权来改变法律、改变限定的继承权。甚至在被问及女人该不该有自己的权利时,老伯爵夫人的观点也鲜明且直截:“她当然有权发表自己的观点,那得等到她嫁人,到时候她丈夫会告诉她该有什么观点。”

——这竟然和《妇女参政论者》片头的画外音如出一辙:“女人没有冷静的性格或平衡的心理在政治上进行判断,如果我们允许女人选举,这意味着社会体系的失败。女人是以他们的父亲、兄弟、丈夫体现出她们的价值。”影片以画外音的处理手法,使观众无法确知谁在言说,其用意是这论断代表了当时社会的普遍认识。老伯爵夫人不希望孙女参加议会选举集会,担心她会被捕,会绝食,会被强行灌食。本以为这是编剧编出来的桥段,不曾想却在《妇女参政论者》中得到了印证,当洗衣女工因参加争取妇女权利的活动被捕后,其绝食时被灌食的场面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在上个世纪初,英国妇女争取参政权的过程中,号称保障人权的英国政府,确实有此惨无人道的作为。在互不相干的两部影视作品中,竟都有对此历史真相的披露。英国人不讳言那些“糗事”,“在历史叙事中,历史不缺席”,这是一种让人称道的历史观。

在观看《妇女参政论者》时,思绪是极易扩散的。有人类以来就一直相依为命的男人和女人,除了生理上的差别外,为什么还要规定那么多人为的“男女有别”?影片中那些“女权主义者”们会讲出很多男女应该平权的道理,诸如妇女与男子的工作是平等的,所以投票的权利也应该平等;男女应该同工同酬;女孩儿应该和她的兄弟一样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权。而女主人公玛德,一个生活在底层的洗衣女工,从一个运动的看客,转变为一个战士的心路历程,或许更能说明普通女性为什么那么迫切地需要投票权。

发生在12岁女童工身上的性骚扰,唤醒了玛德自身的屈辱记忆,也促使她去参加议会听证。机缘巧合之下,她向财政大臣作证时,讲起了一些往事。她讲到自己被绑在同为洗衣工的母亲背上长大,4岁时母亲便因为铜缸翻倒而被烫死,7岁成为兼职女工,12岁开始全职,每天干活儿比男人多,薪酬却不及男人的三分之二,而工作条件的恶劣导致的工伤事故和职业病总是与女工们如影随形。她的证词似乎打动了立法者,却没有换来任何改变。玛德拥有一个普通的家庭,也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小确幸”。而当玛德问丈夫桑尼,如果有个女儿,她将过什么样的生活时,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跟你一样的生活”!是的,如果不改变法律,女儿的命运不会改变。玛德在重复她母亲的生活,她的女儿则将重复她的,这似乎是女人们祖祖辈辈的宿命。正是改变宿命的想法,坚定了她争取妇女选举权的信念,因为选举权意味着女人们“也许有其他的生活方式”。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家是她心灵的栖息地,也是她疗伤的港湾。而影片中,当第一次被捕出狱后的玛德想向丈夫诉说“他们是怎么对我们”,桑尼在乎的却只是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关心的也只有自己受损的面子。孩子是母亲的寄托,而玛德对儿子乔治却没有任何权利,桑尼独自决定便可将儿子交由他人领养,任凭玛德哭得撕心裂肺也无济于事,因为正像桑尼所说,“乔治属于谁都是我说了算,这就是法律!”

这不近情理的法律,迫使玛德积极地投身争取投票权的活动,因为“你想让我尊重法律,那就让法律变得值得尊重。”“如果法律说我不能见我的儿子,我会争取改变法律。”而她们之所以成为一群类似砸橱窗、搞爆炸的行动者,正是因为她们在制定法律时没有发言权,她们的言说无人倾听,她们的诉求无人关注,“我们不想成为违法者,我们想成为立法者。”

正是有了像玛德这样来自社会底层的劳工妇女的觉醒和斗争,妇女的选举权才得以被承认。1918年,英国规定年满30岁的某些妇女享有与男子同等的选举权,同时赋予妇女享有当选议员的权利。1928年,英国将妇女投票的合法年龄降低为21岁,使妇女享有了与男子同等的选举权。

影片开始时的画外音中,曾有这样的“警告”,“一旦允许他们选举,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女人会要求成为国会议员、内阁大臣、法官的权利。”今天,这些女议员、女大臣、女法官早已活跃在各个领域。而当女同胞们享受这些貌似天赋的权利时,不可忘了那些曾为此奋斗甚至牺牲的人,因为权利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就像1872年,因为在总统选举中投票而被捕的苏珊·安东尼女士所说的,“我们不能再乞求立法机关或国会来施舍我们投票的权利,而是要呼吁全国的妇女行使她们被忽视了太久的‘公民权’……我们还是把政府赋予权利的陈旧观念丢到一边去吧。《独立宣言》、《美国宪法》以及各州的法规都说要保护人民天赋的权利。他们没有一个人想给予我们权利……今天,这个国家的一半人口完全没有权力废除不公正的法律,也没有权力制定一部新的公正的法律。女人们对这种形式的政府管理非常失望:它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征收苛捐杂税,强迫她们遵从从来没有经过她们认可的法律;在婚姻的牢笼中,她们被剥夺了人格、薪水和孩子。这一半人群完全处在另一半人群的控制下。”

奥斯汀时代的女性只能等待一个好男人出现,《唐顿庄园》中贵族之家的女性也只能在法律的缝隙中谋求自己利益的保障。而经过玛德们的争取,女同胞们在社会上有了发言权,对生活方式也有了更多的选择。如今,一些女权主义者还在为女性获得其他权利而奋斗着,这也自然引起了一些男士的不安与不快。其实女性的要求并不多,她们所希望的无非是被人尊重的人生,因为正像玛德写给警探Steed的信中所说,“我的价值不多,但也不比你少。”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