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英雄》中白百何饰演人物的形象是最反复无常的。（片方供图）
罗萌
《火锅英雄》临近片尾，陈坤一瘸一拐地追赶抢走他背包的90后劫匪。90后急了，问了他一个哲学问题:“为什么非要追我?”陈坤漂亮地笑笑:“你拿走了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看到这里，70后80后可以一起高呼:“小马哥!”
影片想要拿回来的，当然不止陈坤的背包，更是属于某一代人的文化身份。电影里，标签林立，从香港黑帮到大陆网红，一个不落。陈坤、秦昊和喻恩泰，既是小马哥，也是筷子兄弟:都是横跨十几年搞组合，都有一个那些年一起追的女孩;此外，筷子兄弟学杰克逊，火锅英雄是沙坪坝草蜢。标签分明的不仅是人，还有地方:“重庆”是里子，“火锅”是面子，电影一开始就摆明关系:“重庆的火锅店比出租车还多。”可直到最后，也没见好好拍上几眼火锅，倒也不是感情虚伪，实在是，忙不过来。
影片在故事情节上同样分作两个层面:动作惊险犯罪是面子，义气友情青春期是里子。这种双拼饭，本来也是标配，不过，里子太膨胀，就会伤到面子。《火锅英雄》的一大毛病正在于此:山穷水尽的青春末期算是有说服力，面对金库诱惑纠结半天伸不出黑手，也合理。可是，三个老大不小的青年，因赌博借高利贷，一心往作死的方向走，就算碰巧对付了劫匪，离“英雄”的距离是不是还有点远。另外，看他们跟犯罪分子作斗争，观众感受不到智力快感，多数时候，三兄弟全靠不计后果不经大脑的肉搏。本该精明圆滑的秦昊，为了帮兄弟出头，拿车去撞黑社会大佬的车。当然，人物形象上最反复无常的，是白百何，一个被同事上司欺负了大气不敢出的憋屈女青年，摇身一变成为潜入金库计划的霸气智囊。就当是“黑色女人”的隐藏性格在发挥作用，但过了一会儿，她又红着脸向陈坤讨还高中情书。更跌宕起伏的，是到了后来，当白百何的计划最终被突如其来的银行抢劫案中断，陈坤抢了劫匪的悟空面具深入敌后去营救她，她激动地扯下他的面具:“你是来救我的吗?”
就这样，在至尊宝和紫霞的穿越式对白中，漫无边际的老男孩怀旧把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类型片剧情扯得七零八落。除此之外，这也侧面说明，过度蔓延的青春瘾，和莫须有的黑帮精神，无论谁占了上风，它们的命运是殊途同归的，因为它们始终都需要外部标签来作证。《火锅英雄》充分体现了一个影界致敬癖能够达到的极致。虽然，导演杨庆拍摄出了极具地标意味的重庆风景，可看着看着，就发现，这风景常常摆脱不了“别处”的缠绕，其中显要一处，是香港。重庆和香港，无论地形、建筑还是分区，本就有些相似，经过有情有义的牵线搭桥，更加难分彼此。青春方面，除了《大话西游》，还有《重庆森林》，梁朝伟和王菲之间有一张手写登机牌，陈坤和白百何则隔了一封情书;黑色方面，除了小马哥，还有杜琪峰，除了黑色雨伞和瓢泼大雨，最直白的，当然是秦昊车身上的“PTU”。老实讲，这种做法，实在冒险，假使你是个游刃有余的模仿者，固然可以锦上添花，倘若是个战战兢兢的学徒，就会平白沾上攀附之嫌。不少人拿《火锅英雄》比拟《疯狂的石头》，而后者本身也存在大量借鉴行为。不过，就这两个案例而言，如果说宁浩有资格进入前一种致敬者的行列，杨庆恐怕暂时还停留在后一种的程度。
回到开头:想当小马哥的筷子兄弟，终于在重庆的老石阶上截住了90后抢劫犯———让我们倒带一下，在此之前，90后劫匪在一群人质面前齐齐摘掉了面具。对于任何一个稍有犯罪片观影经验的观众来说，这个举动的意思很明确:要撕票了。可是并没有，啰嗦的肉搏延宕了合理的杀戮。归根结底，摘掉面具的目的仅仅是露出年轻的脸。不过，四个少年劫匪的现身，虽然突兀，倒是造成了影片中有趣的一转:本来以为三兄弟要解决的是“老炮儿”七哥，没想到，来了一群更狠的小炮儿。终于，老炮儿和小炮儿激烈火并，挤在中间的老男孩们体会到难得的放松和惬意。这个幸存的夹缝，让1980年出生的导演辛苦拼搭黏贴起来的文化身份，获得了某种象征性的稳固感。当然，不要说得如此勉强，《火锅英雄》里过硬的东西还是有的，比如姿色———看完电影，最让人欣慰的莫过于，无论是76年的陈坤，还是79年的秦昊，比起脱下面具的90后小炮儿，仍然美上许多。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博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