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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励“一跪值千金”:“惊天一跪”的就是他

2016-05-20 09:02:19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方励“一跪值千金”:“惊天一跪”的就是他

方励“一跪值千金”:“惊天一跪”的就是他

方励“一跪值千金”:“惊天一跪”的就是他

方励“一跪值千金”:“惊天一跪”的就是他

5月12日晚8点,63岁的著名制片人方励为《百鸟朝凤》能在周末多排片而跪求影院经理,瞬间引起轩然大波。5月13日,北京青年报记者发短信给方励,与他约采访时间,结果在14日凌晨4点51分,得到了方励的回复:“才看到短信”。15日晚8点45分,方励气喘吁吁赶到了采访地点,他是从开会的地方一路小跑过来的。

采访从“凌晨4点多的短信”开始,方励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展现出来。在他的心中,一半是科学家,承载着天体和海洋;一半是电影人,营造光影中的感动。为此,他舍不得去睡觉,“睡觉是超级无聊的事情,世界这么精彩,你怎么舍得睡觉呢?”

所以,方励似乎永远并不会感到累,就算因为自己的惊天一跪而落入争议漩涡,他也毫不慌张,反而是挂念有6000多条微信和8万多条微博没有时间回复。方励说:“人对人要真诚,不要冷落别人,以前的微博我都会回复,哪怕是发一个表情,但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了。”微博中并不都是对他的下跪之举说“好话”,他也无所谓?方励一脸开心:“当然,我就像跳出来看戏一样,人生苦短,时日不多,我哪里会在意别人说我什么?”

作为毕业于应用地球物理专业的理科男,方励深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深邃与博大,而这些科学理念反而助他在人间“开悟”,让他跳出人类的狭隘,自由地游戏人间,所以,他做任何事都是“无可无不可”,比如,几天来连续接受媒体的轰炸式采访,他却毫不厌倦这种“祥林嫂式”的重复,“这是我的工作,很多话我重复说了20年,没有变化,那我还会说,我说一万遍有三个人听懂了,就够了,人类历史就是这样进步的,是靠着每个人弄一块砖、一个脚印一点一点推动的,不要指望一天就会发生什么变化,否则,人类还做什么梦呢?”

如果是我自己的电影绝对不会这么做

方励2000年涉足电影,资助王超拍了他的首部电影《安阳婴儿》,之后是李玉的《红颜》、《苹果》、《观音山》、《二次曝光》、《万物生长》及韩寒的《后会无期》、李睿珺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等等,但他历数自己所拍摄的所有电影,都没有这部“义务”宣传的《百鸟朝凤》用心。

2013年底,方励看了焦雄屏采访吴天明的一期节目,边看边乐,“我就觉得吴天明和我怎么这么像,发脾气的样子,那种不屑劲,太像了!”于是,他立刻就给老友焦雄屏打电话说想见吴天明,焦雄屏自然乐于中间牵线,并与吴天明说好,等她从台湾来北京时,三人见面。可是没想到,2014年3月,吴天明猝然去世,为此,方励遗憾焦雄屏“怎么不早点来北京?”焦雄屏几天前正在写一篇纪念吴天明的文章,她跟方励说:“我脑海中总是一副把你们两个胖老头放一起的样子,想着就有趣。”

无缘得见,方励对吴天明只能心存仰慕,机缘巧合,8个月前,吴天明的女儿吴妍妍和他说起父亲有部遗作,始终没有机会上映,“我当时说太有同感了,因为我正在做《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愿意发行。”

看了电影《百鸟朝凤》后,方励的生活就被打乱了,原来他兼顾电影与自己的科技公司,投入比重各占一半,自己“频率调换”,切换自如,一手物理与海洋,一手电影与艺术,可是做了《百鸟朝凤》的“志愿队长”后,方励有三分之二的心血都放在了这部电影上,“欠了好多账”,以至于接受采访当天,他只能在吃饭期间与美国的合作伙伴谈科技公司的业务。

影联传媒的老总讲武生本来找方励谈别的项目合作,方励说:“你先跟我干这件事吧。”就这样,方励慢慢拉起了自己的“志愿队伍”宣发《百鸟朝凤》,把工作定性为公益行动,并写入协议,“因为我做这行时间最长,年龄又最大,所以我来当队长,义不容辞。”一开始,方励说由自己来掏宣发费用,但吴妍妍和讲总不同意,于是就各掏三分之一,每家掏一百多万,“其实这也只是个工本费。”

志愿团队的努力和奉献让方励这个性情中人颇为感动,有一种“宗教般”的献身和悲壮:“开始所有的物料都没有,连做海报都没有像样的剧照,我们只能自己‘抠屏’,但因为分辨率低,最后只能手绘海报。我们有三个团队最终制作了20多个海报,有4个剪辑师帮忙剪出了5款预告片,《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的导演李睿珺还帮着拍了MV,他们都是志愿者。影片在西安首映时,我们邀请100多位唢呐艺人助阵,反响很好,于是,我们又邀请了60多个唢呐志愿者来北京参加首映式,可是,适逢五一期间,他们买不到车票,那边的义工又找铁路局的人,给他们讲吴天明导演的故事,被感动了的西安铁路局特意加挂了一个车皮。五一期间,小伙伴们也没有休息,冒着雨、踩着泥去草莓音乐节给年轻人宣传影片,几百个人的志愿团队努力了这么长时间。”

方励感慨宣传《百鸟朝凤》是自己进入电影圈以来经历的一次最大规模的宣传发行,而且是从无米之炊开始,可是,方励想到的却是吴天明导演曾经经历的困难重重,“当年,吴天明导演只有1000万拍摄成本,他拍这部电影所面临的困境应该比我们更难。”

但是,方励最终还是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击中:“我看到《百鸟朝凤》的周五预排片是千分之四,这个数字意味着,影片在周六就有可能结束了自己的大银幕命运。”这个时候,靠人力去全国一家一家跑影院是不可能的,团队里的小朋友就建议他用直播软件向影院经理喊话,“当时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真的没辙了。”

方励表示,下跪绝对是他情绪所致,“话赶话”到了那个爆发点,“我看到身边小伙伴辛酸的表情,想到他们这么多天的辛苦,却最终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突然想,不是有个网络词叫跪求吗?那我就跪下来求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周末增加排片,让我钻桌子也行。”

如今,方励“一跪值千金”,他的跪求,让《百鸟朝凤》从票房不到400万、濒临被下片的绝境中死而复生,票房目前已飙升至近4000万,但方励却表示,自己的惊天一跪为吴天明可以,若为自己的电影,他绝对不会这样。方励说:“《百鸟朝凤》不是我的电影,电影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仆人、保镖,主人有难,仆人当然应该挺身而出,保镖就是要去挡子弹。”

有人说,如果方励希望更多的观众看到《百鸟朝凤》,那完全可以卖到视频网站。对此,方励有些“哀怨”地回应:“在院线上映是吴天明导演的心愿啊,网上没有仪式感,视听效果也不一样,差别太大了。”

艺术片的出路在于政府做市场调节

方励没想到自己的跪求,真的跪活了《百鸟朝凤》。他说自己并不考虑票房,在他看来,心血比票房更值钱。方励说这是他做电影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让他今后做电影更有力量、更有热情,还认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我会坚持拍那些打动人心、真诚的电影,会拍那些不愿有人投资、拍了会赔钱的年轻人的电影。”

《百鸟朝凤》的命运,让人们再次为中国文艺片的未来而忧心,而方励的这一跪求,显然不具备模仿性,也难以改善文艺片的整体境遇。在采访方励之前,北青报记者获悉,在业内颇受好评、原本6月初要上映的《路边野餐》已经迫于票房压力,紧急开会商量改档期的问题。对此,方励怎么看呢?

方励首先不认可“文艺片”的说法,“只有在中国,才会有所谓的文艺片和商业片的概念,国外都是以剧情片、类型片等来划分电影。”在方励看来,文艺片被称为艺术片可能更为合适,“艺术片指的是那种带有实验色彩,作者电影感强烈,不太考虑观众感受的电影。”

在方励看来,艺术片的出路有两条清晰的道路,一是政府做市场调节,学习法国,有反垄断措施,不让美国大片占据过多市场比重,甚至可以通过征收外国进口片税后,给国内的影院补贴,鼓励它们放映国产艺术片,“都说国产片质量差,它们连生存空间都没有了,又何谈提高质量?现在的国产电影为了抢占有限的市场,抢大IP,做各种拼凑,拍出来的还是电影吗?还有文化吗?拍艺术片是培养年轻导演的必经道路,他们没电影拍,年轻人怎么成长?”出路之二则是建立艺术院线,目前市场最大的现实问题是没有艺术院线,艺术片缺少放映空间。

舍不得睡觉是全天候战斗机

其实,方励除了是著名的电影制片人,他的另一个身份虽鲜为人知却更为荣耀,他是个“科学家”,而且是在全球数得着的科学家。

方励1982年毕业于华东地质学院(现东华理工大学)应用地球物理专业,1989年于美国WakeForest大学获得了MBA学位。1991年他创建的劳雷工业公司,是世界上著名的地球物理仪器公司,他还曾作为志愿者成功打捞2002年大连“5·7”空难黑匣子。2014年他在“一席”上作的演讲《感谢你给我机会上场》播放量达到2亿多次,反响巨大,这个视频还曾以“99%的人看完这个演讲都辞职了”为题在微信朋友圈广为传播。

如何自由切换兼顾这么多事,方励的绝招就是每天平均只睡4个小时,“我不是从小就这样,是因为这30年,你的舞台打开了,发现世界这么精彩,你哪能睡觉呢,我舍不得睡觉,就训练自己少睡,现在已经习惯了,我可以秒睡秒醒,是全天候战斗机,一天能睡4个小时,我就能满血复活,就算只睡2个小时,我这一天也没问题,但是,我有机会就随时打盹,十几分钟就能睡一觉,开会无聊时打盹,坐飞机、汽车时也能‘秒睡’。我觉得睡觉超级无聊,只有不得不睡,才睡。再说了,人生能有多长时间,很快就会长睡不起了。”

对于吃饭,方励也不能专心投入,“一个人吃饭也无聊,我总是边吃边看报纸或者看微信、看国际新闻,下棋、打牌。”63岁的方励说他30多年来从来不锻炼身体,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很健康:“最健康的生活是世界对你有正向刺激,让你血液循环、内分泌、荷尔蒙都保持超高水平,属于亢奋状态,这才是真实的健康,比如,大家喜欢晨练,锻炼的目的是让内心放松,可我心里一直都是放松的,我的工作就是锻炼,我从不焦虑,但是会发火,当时、立刻、瞬间就爆发释放。你知道吗,一次压抑、一次生闷气等同于重病一场,我从不生闷气。”

曾有十年郁闷甚至想过自杀

两年前,复旦大学一个大三女生在微博上私信问他:“方老师,您活得这么自由是怎么做到的?”励让她去网上查4个关键词——宇宙大爆炸、地球的形成、恐龙的灭绝和人类的起源,然后认真阅读相关内容。一周后,女生给他发信说:“方老师,我明白了,你把我打开了。”当你处于一个大的视野下,身边的这些事还算事吗?那么多动物都要集体行动、集体迁徙,只有人可以独来独往,多牛啊,人可以按照自己心愿选择所作所为。

如今的方励内心自由,活得激情潇洒,但他透露自己以前并不是这样,“我是在经历了10年郁闷后,突然顿悟的,看人世间东西就像看热闹,不用置身其中,我想在里面就在里面,不想在就出来。我身上的滤波器特别多,随时过滤、不想看的不想听的,你说什么对我都没影响。”

问及那十年的郁闷期,方励说曾经郁闷得想过自杀:“我12岁遭遇了家被抄、父亲被关押、母亲被下放、我成为黑五类子女被歧视的境况,那时感到孤独、彷徨、惊恐,不明白这世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就错乱了?从12岁至22岁,我泡在大量欧美小说里,虽然可以借鉴别人的故事和情感,但是,你生活的时空与这些依然格格不入,这么想着就走到了极端,觉得荒诞扭曲,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没有信仰就不想活了。直到20岁,我到北京,在当时铁路部的五七干校的图书馆里,我突然发现有很多内部读物,我读了很多历史书和传记。我看过芬兰史、挪威史、瑞典史、丹麦史、荷兰简史、法国史、北非史、加拿大简史、美国简史、拉丁美洲历史及伊朗史、《艾森豪威尔传》、《肯尼迪传》、尼克松的《六次危机》、《蓬皮杜传》、《戴高乐传》等等。读了这些书后,我在字里行间拼凑出这个世界的真相,再到最后,芝麻大的一点儿小事触动你,就像是最后的临门一脚,窗户纸终于捅破了,突然你发现,自己从此再也不在乎了。”

拍电影为什么要赚钱?我就是要花钱

一个物理、海洋领域的专家,却跨入电影圈,方励至今清楚记得,在2003年9月26日这一天,他决定全身心做电影制片人,“以前都是跟天跟地打交道,但是电影是跟人打交道,我喜欢人、喜欢聊天,聊天的过程就是旅行,是在人心世界中旅行。”

之前接受采访时,方励曾说拍电影赔了4000万,采访时北青报记者问他现在是否已经赚回来了?他说:“《观音山》之前赔了4000万,《观音山》赚了600万,我拿出一半发了奖金。《二次曝光》赚了600万,我拿出一半发了奖金。《后会无期》挣了将近3000万,全投在建电影工作室、组技术团队了,我从来不拿一分钱回家。总的算来,现在挣的还没有抵消之前赔的,但是为什么要赚钱?钱就是用来花的。”

所以,方励笑说自己并不是投资人,“投资是讲求回报的,而我拍电影,不想挣钱,我就想花钱。花钱买快乐啊,你出去打高尔夫花几十万买一个会员,不也是花钱吗?我花钱做电影,我开心。”进入电影领域以来,方励说自己没拿过家里一分钱,用的都是他自己的薪水。

对方励而言,电影充满魅力,因为它既有科技又有人文,既有画面又有声音,直接和千千万万人交朋友,而且两三年就可以看到成果,可是科技行业通常五六年还在做概念研发,“当然科技行业我也爱,但是电影离生活和人的情感近,我常说电影就像毒品,沾上就跑不掉。”

有人说方励“有钱就是任性”,方励却认为,因为任性,他才敢于追随自己的内心,干自己喜欢的工作时才不会觉得累:“我每天都在感动中,人活这一次特别不容易,我经常和年轻人交流,做人没有追求,做人还干吗,一天天重复,等死,有什么意思!”

本版文/本报记者张嘉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