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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格·人格·位格:今天的汉语越来越猥琐了?(2)

2016-04-29 09:05:14  共识网 苏祖祥    参与评论()人

与其说在生殖器、排泄和身体上大做文章是返祖现象,不如说这是一种返回野兽现象。其实这么说也不妥当,似乎也是对野兽的误解或侮辱。因为野兽的求偶交配及生殖行为、排泄及抛洒行为、炫耀身体的强壮或者美好的行为、发动身体攻击及恫吓的行为,都只是出于一种简单而必需的本能,出于复制自身基因遗传密码的天性,并不带有主观恶意。相比之下,那些动辄亮出下三路的语言和行为,就未免显得没有必要或者多余了。这不由得让我想起黑龙江作家阿成(不是阿城)的一句话:“狼啊,你可千万别堕落成人。”

骂人大概是不分时代、不分国籍、不分性别、不分种族的一件事情。古代骂人最酣畅淋漓的可能是孔老夫子责骂学生宰予的话:“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腐烂的木头不堪雕刻,用垃圾筑成的墙无法粉刷)然而这位宰予是孔门弟子中唯一一个曾正面对孔子学说提出异议的人,他能言善辩,曾从孔子周游列国,游历期间常受孔子派遣,使于齐国、楚国。孟子骂杨朱、墨子的话就显得很刻薄了:“杨子为我,是无君也;墨子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刘邦骂人则花样百出:竖儒、小子、竖子、陬生……不一而足。更加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革命领袖的博大胸襟:“(延安时)华北座谈会操了40天娘,补足20天,这次也40天!满足操娘要求,操够……”詈骂之词通常在对方的智商、道德、出身、长相、年龄、种族、地域、性别、血统上做文章,以期达到贬低对方、战胜对方、淆乱对方血统的目的。是否能够达到上述目的姑且不论,但可以肯定的是,汉语语格不断刷新新的低度是确定无疑的。

汉语的语格每下愈况,一方面是指汉语的格调越来越低下猥琐,另一方面是指汉语语法的格。现代汉语没有主格、宾格、所有格之说,但据胡适在《尔汝篇》《吾我篇》中的考证,古代汉语是有这些讲究的。不要小看主格、宾格、所有格,语法实际上是人的主体性、人格的尊严、财产的所有权的反映。现实社会中缺乏人的主体性,语言也就将主格、宾格、所有格驱逐到爪哇国里去。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也。在人格越来越无足轻重的历史演变过程中,汉语受到越来越多的践踏人性、蒙昧奴性的蒙古语、满语因素的浸染,加上自身在语格和人格上的自轻自贱,于是逐渐丢失语法之格,也日渐丧失人性之格。语格与人格相互纠缠,相互作践,导致汉语操持者的精神家园充斥着生殖器和排泄物,如果仓颉九泉之下有知,怕是会无语泪先流。

美国的“污言秽语”或“詈词秽语”,指的是那些用来骂人、表示仇恨、故意冒犯或伤害别人的言语,关键不在于“俗”或“粗”,而在于“冒犯”和“敌意”。在美国,“正式”规定为是“低俗秽语”的是7个词:shit,piss,fuck,cunt,cocksucker,motherfucker,tits. 语言学家认为,污言秽语是人类疏通恶劣情绪的一种不可或缺的管道,虽然谈不上是人的天性,但确是生理成熟之人的“语言排泄物”。用“污言秽语”来对思想禁锢进行反抗,也是常见的文学手法,美国作家坎·凯西(Ken Kesey)的《飞越疯人院》就是一个例子。

(徐贲《美国是怎样反“低俗”的》)“草泥马”“捐你妹”的横空出世也有潜在的反抗禁锢、反抗愚弄的意味。

为什么我们今天的语言充满越来越多的詈词秽语?这个问题太过宏大,不是浅学如我者能全部回答出来的。我能想到的答案有如下几点:

1.孔夫子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意思是说:上层的道德好比风,平民百姓的言行表现像草,风吹在草上,草一定顺着风的方向倒。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既然孔夫子用比喻骂起学生来那么酣畅淋漓、文采斐然,孟夫子骂起与他观点不一致的人那么直截了当、刻薄狠毒,以及刘邦骂人花样百出,伟大领袖骂人豪情万状、毫无保留,那么草民有样学样、照猫画虎,跟着圣人学、跟着伟人学,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