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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生命里,选读普鲁斯特的“长”

2016-05-18 09:54:21  东方早报    参与评论()人

■ 翻译家周克希出版《追寻逝去的时光》选读本,认为原译名“追忆似水年华”普鲁斯特不会喜欢

2014年72岁的周克希表示“生命太短,普鲁斯特太长”,就停止翻译《追寻逝去的时光》。


 《<追寻逝去的时光>读本》

周克希认为普鲁斯特不会喜欢“追忆似水年华”这个译名。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被认为是20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小说之一,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并称意识流小说的巅峰。然而这部丰富而浩瀚的巨著,在久负盛名的同时,也备受“难读”的批评,让人望而却步。

2015年3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翻译家周克希编译的《<追寻逝去的时光>读本》(以下简称《读本》)。这个《读本》是周克希与普鲁斯特专家、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员涂卫群一起从原著全七部中选择了一些最为精彩的篇章,由周克希翻译,连缀成30余万字的文本。5月14日,带着《读本》,周克希来到上海西西弗斯书店,与作家陈村展开了一场关于普鲁斯特的美学对谈。

周克希此前翻译的三卷本因译文准确、文字晓畅而广受好评,不过也因弃用了原来那个优美的中文书名“追忆似水年华”,选择按照法文书名翻译成“追寻逝去的时光”,一度还引起了争议。放弃翻译《追寻逝去的时光》余下四卷反而推出“选读”版,周克希称此意由来已久,为在短暂的生命里让更多的读者领略普鲁斯特,他决定放弃对于《追寻逝去的时光》完整性的信条。

精选本弥补了

无法译全的遗憾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共7部15卷,其中包括《在斯万家那边》(1913)、《在少女们身旁》(1919)、《盖尔芒特家那边》(1921)、《索多姆与戈摩尔》(1922)和作者死后出版的《女囚》、《女逃亡者》和《重现的时光》。

1982年开始,译林出版社相继出版了完整版的译本《追忆似水年华》,由15名译者合作完成,法语翻译家周克希就是其中的一位译者。在完成自己的翻译部分后,周克希希望以一己之力花10多年把整套书翻译出来。

自2004年第一部《去斯万家那边》翻译出版后,到2013年,周克希相继完成了第二部和第五部。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体力和精力逐渐衰减,周克希越来越觉得当时话说得太满,可能无法完成。

2014年8月,年届72岁的周克希决定停止剩余4部的翻译,让众多钟爱其译本的读者遗憾不已。不过,这个遗憾或许能因《<追寻逝去的时光>读本》的问世而稍加弥补。

“我在译出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第一、二、五卷以后,渐渐萌生出一个想法:这部七卷本的小说,不妨有个选读的译本。按说,好的文学作品是不宜作任何删节的。但有个现实的情况摆在眼前,使我不想坚守这个信条。这个令人多少有些气短的现实是,普鲁斯特这部翻译出来有两百多万字的巨著,肯下决心而又能有时间去完完整整地读它的读者,真是少而又少。看到法国作家法朗士的下面这段话以后,我更感到做个节选本是有理也有益的。1919年普鲁斯特的《在少女花影下》(《追寻》第二卷)参评龚古尔奖,当时已经七十五岁的法朗士表示不想读这本书,他叹息道:‘生命太短暂而普鲁斯特太长……’这位阿纳托尔·法朗士可是普鲁斯特年轻时极为推崇的大作家,《追寻逝去的时光》中作家贝戈特这个人物,正是以法朗士为原型创作的。我们当下的社会,各种压力更大,跟普鲁斯特的长卷相比,我们的生命似乎更为短暂。如果能编一个《追寻》选读本,选取原作中的片段,原封不动地保留,然后用‘串联词’把它们串联起来,把故事脉络和人物关系交代清楚,也许可以让更多的人有兴趣、有时间、有勇气读它,让更多的读者领略普鲁斯特到底好在哪儿,激发阅读全部文本的热情。这个想法,得到涂卫群的支持,她热情地同意和我合作,一起来做这件艰难而有意义的事情。”周克希这样谈及选读本诞生的起因。

法语学者:选本如选得好能帮助读者理解普鲁斯特

从7卷本抽出30万字选读,由此固然大大降低了读者阅读的难度,但选读会否浅读,只呈现了编者的个人选择而使读者无法全面理解《追寻逝去的时光》呢?

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法语译者黄荭认为不会,“我认为普鲁斯特用不着从头到尾读,看一卷就能感受到他的风格。如果你喜欢看完整的市面上也有,想要看一个人的也有(没有完全译完),但现在都市快餐文化的环境下能看进大部头的书的人太少,《追寻逝去的时光》选读本的出现是给了读者一个相对来说不要那么长篇累牍的选择,有利于让读者走近普鲁斯特。”黄荭介绍国外也有很多普鲁斯特的绘本、作品改编,比如连续剧、电影,艺术形式应该与时俱进:“选本自古以来都有习惯,对于名著的选读是传统,没什么好争议的,关键在于选得好与不好,这得仔细读才能判断,但我相信周老师的眼光,他不仅是译者也是专家。”

同为法语译者的北京大学法语系主任董强也对选读本的形式表示了认同,“选本是权宜之计,在法国也会有这样的做法,因为全本实在是太长了,就跟咱们国内会有《红楼梦》的绘画本一样。只要选得好,我个人觉得尤其过渡的文字处理得好,再加上些评论或者导读,让读者读完选本之后还能有一个全面的认识,那我觉得就是好的选本。虽然我还没读过这本书,但我知道涂卫群是个很好的研究普鲁斯特的专家,普鲁斯特那么长的作品如果能精选些出来读,那当然是好事,此外我也相信涂卫群的选择。”

普鲁斯特也许不会喜欢

“追忆似水年华”这个译名

《追寻逝去的时光》改变了小说的传统观念,革新了小说的题材和写作技巧,但 “难读”的批评从其出版之初就伴随着它。除去卷帙浩繁和写法新颖外,在周克希看来,还有普鲁斯特生活年代的因素,他写作的语言跟今天的法文差异很大。“不仅中国人读不懂,法国人也未必都读得懂。”周克希回忆起他在巴黎买车票去普鲁斯特的家乡时的情景——售票员不仅没听过地名,甚至连普鲁斯特是谁也不知道。

但周克希认为普鲁斯特不应该变得“小众”,“普鲁斯特讲的故事可能比较难懂,但是他写得真是好,写得那么美。《追寻逝去的时光》中写了那么多关于音乐、美术,甚至于日常生活细节的美,学艺术的人应该读一读,普通人也该读。”

“有人说看不下去,问应该怎么看,我只能说,你翻到哪一页,就从这一页读下去,你会看得下去的,普鲁斯特就是这么好。”周克希说。

普鲁斯特喜欢莫奈、维米尔,周克希也看莫奈、维米尔;普鲁斯特听瓦格纳,周克希也听瓦格纳。他希望《追寻逝去的时光》不只是模糊、朦胧,“看上去很美”,而是尽可能准确地传达作者感受。“拿翻译来说,最难的不是单个的词语,而是整本书的基调,作者创作时的感受。”在很长的时间里,周克希把自己沉浸在普鲁斯特的文本中,试图寻找作者写作的感受。

以书名为例,译林版的中译名是“追忆似水年华”,定名时周克希还没有加入翻译。在他开始独立翻译时,在花了很长时间找寻原作基调后,他决定更改已经深入人心的传统译名。

普鲁斯特在进行创作时,并不是按照人们现在看到的顺序来写的,并且分卷名也不是现在我们看到的名字。其中一卷叫“逝去的时光”,一卷叫“寻回的时光”,非常对称。

“后来出了英译本,名为‘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翻译得很美,书名的首字母R、T、P,正好就是法文原版名‘A la recherch&eacute; du temps perdu’的首字母(按实词算),很难得;这句也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里的一句,看上去非常美。”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神来之笔的译名,却让普鲁斯特大失所望,他在给友人的信里说“这下书名全给毁了”。

在周克希看来,“追忆似水年华”跟“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有那么一点像,都很唯美,符合中国读者的审美趣味,但是普鲁斯特不喜欢这样。

“我相信他如果懂中文的话,这样的书名他也会不喜欢。” 此后的英译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改为了“insearch of lost time”(寻找失去的时间),这个译法没有诗意,但是更遵循原文。这给周克希以启发,让他意识到相比于唯美,准确而有力才是骨子里真正美的译法。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