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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之人》:一本书的奥德赛(1)

2016-01-14 09:15:37  外滩画报 文:云也退    参与评论()人

《书之人》:一本书的奥德赛

书之人》:一本书的奥德赛

耶路撒冷有座大屠杀纪念馆,馆外有一片“义人花园”,园子里有树木、墓碑、纪念墙,都是为了纪念在纳粹等反犹势力的魔爪下挽救过犹太人的国际“义人”的。我去过那里,造园者的思路是愈简朴,愈肃穆,墓碑统一规格,正如死难者无阶级尊卑之分,拯救者也一样。很难想象有哪位参观者会去刻意读碑文,除非他认识某一姓名背后的人,同那个人有过情感交流。


2002年,在这些墓碑里,垂垂老矣的萝拉找到了属于谢里夫·凯马里夫妇的一块。小说家虚构了这两个人物以及他们的故事:半个多世纪前,谢里夫是萨拉热窝的一位伊斯兰学者、博物馆馆长,而萝拉则是一个普通的犹太少女,在纳粹占领萨拉热窝时,家人罹难,唯她被凯马里夫妇救在家中,在那里萝拉有幸看到了谢里夫搭救的另一个对象——一本书,一本珍贵的犹太古书《哈加达》。谢里夫保护了它,使其不至于落入纳粹毒手,他给萝拉看了里面的精美插图和文字,告诉萝拉:“它是你们民族给予全世界的一个艺术精品。”

萝拉看到凯马里的碑,也见到了《哈加达》——它被保存在大屠杀纪念馆里——这些事情发生时,这本名叫《书之人》(People of the Book)的小说已近尾声。在萝拉和凯马里之外,《书之人》至少还刻画了十个性格饱满的人物,有11世纪的摩尔人画家、15世纪的犹太书法师和书籍装订工、19世纪末的中欧犹太医生和书籍修缮师,还有20世纪晚期,在战火纷飞的萨拉热窝拯救古籍的博物馆馆员。一位主角,来自悉尼的古籍修复专家汉娜·西斯博士,她的行踪搅动了《哈加达》背后的秘密。在开篇她刚出场时,作者就细致地描写了她粗糙的双手:“手背皲裂,松弛,简直不像手腕的延伸部分上次跟妈妈吵架时,妈妈就说我这手是‘老妈子手’因为用浮石从牛肠上磨去脂肪,我的手全红了,而且蜕皮”

这双手,与下文相继出现的每一位从事书籍缮护工作的人的手是一样的。小说引领我们进入一群我们不熟悉的人的心灵世界,他们以保护古书为己任,而一本犹太古书,因为其特殊的性质,同这个民族的肉体一样命途多舛,这更使得汉娜·西斯考寻《哈加达》来历——谁绘的画,谁抄写的经文,谁制作的羊皮纸,谁装订,谁修复,谁保存——的努力显得意义非凡。我曾以为,作者最后会让汉娜和萝拉相遇,因为萝拉与《哈加达》有过一面之缘,就像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看见“海洋之心”的老年萝丝但是没有,《书之人》避开了圆满的陷阱。

古籍修复是遗憾的艺术,风化的材质,消褪的颜色,水火虫蛀遗下的伤痕,一般都难以挽回;至于一件古籍之具体的制作者,你至多掌握10%的证据,剩下的90%都得靠想象力来重构。这就给了《书之人》的作者,2006年普利策奖得主杰拉尔丁·布鲁克斯(Geraldine Brooks)以施展的空间。她运用了多人称、多声部的叙事,让那些汉娜·西斯不可能查找到的人物带着各自的故事登场,或干脆自己说话。这些人,有的生活在1940年纳粹屠犹时期,有的生活在1894年欧洲反犹时期,有的生活在1609年反犹主义苗头初露的威尼斯,有的生活在1492年以及1480年,那十多年里基督徒发力赶走穆斯林,“光复”西班牙,然后卸磨杀驴,对曾帮助过自己的犹太人下达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