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伊与妻子罗拉在巴黎,1924
马洛伊童年时代的中产市民家庭
◎鲁敏
在马洛伊出生的那座城市,书籍对于世纪末的市民们来说,就像面包一样必不可少。“如果没在睡觉前在床上花几个小时翻几页新书或某本心爱的书,就不可能让那一天结束。”他曾如此回忆。然而在今天,书籍、文学似乎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很多人在抱怨今天的小说似乎越来越不好看,再也没有小时候阅读小说的那种手不释卷的乐趣,但我始终认为只是今天海量的信息分散了我们对于永恒的关注力,将那些钻石般的作品置身于一座巨大的文字垃圾场。文学2016栏目希望可以捡拾起过去一年中真正有价值的创作,和大家一起重回阅读小说的乐趣。
我看书时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几本书同时开始。餐桌搁两本,床头、沙发各有几本,卫生间则是新到的杂志。虽则便于取阅,也暴露出我挑挑拣拣、不够专注的态度。但这样几条跑道并行的方式,确乎也会有效甄选出最中意的“那本书”或“那个人”。马洛伊·山多尔即是在这样类似“淘汰制”的环境中闪闪发亮、超前领跑的,这一领跑起码持续了随后的一整个季度。
古典体味
最先读到的马洛伊是译林出版社的试读本。译林社做试读本很讲究,不是他们特别倚重的作家也犯不着这样费劲儿。但我不会因此就轻易给作家加分。我这古怪的读者心态里有一种反方向的势利:出版社越是拼命推送的作家,我反而越会投去疑虑重重的目光。马洛伊的试读本经受住了这种目光。或者说,马洛伊是很适合做截取式、片断式阅读的作家。有些作家不是这样。福克纳不合适。冯内古特也不合适。包括托尔斯泰,有一大长排的作家都不合适。相对应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普鲁斯特、曹雪芹、萧红就可以截片。这并不带有高下之别。不管怎么说吧,马洛伊从试读本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文风出奇的细腻,丝绸下的女性肌理式的细腻、阳光下溪水反射波光的细腻,让人要眯起眼来,要推得远一点去。这一初步印象在后来的阅读中得到了多次强化。抄摘两小段。
……男孩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自豪而沉重地对我们的疑问做出解答:“真可恨,我父亲夜里死了。”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神情中带着一股无法模仿的优越感。
那一天,他从早到晚都一脸傲慢,那目中无人的模样简直令人无法忍受。所以,就在那天傍晚,我们无缘无故地揍了他一顿。(《一个市民的自白》P14)
他们吃得聚精会神,充满食欲,用老年人特有的深沉咀嚼和品味,似乎对他们来说,用餐已经不仅是简单的摄取营养,而是一种隆重而古老的行动。他们格外认真地细嚼慢咽,仿佛在积蓄力量……他们稍微有些吧唧嘴,带着虔诚而忧闷的专注,就像一个人已经没有时间好好吃饭……他们举止优雅,同时又像部落长者一样隆重:既严肃,又不祥。(《烛烬》P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