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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猎人》:“美国建国神话”与西部电影的复归

戈弓长 2016-01-21 10:40:30

电影《荒野猎人》(曾译《还魂者》)开场不久,在河边林地中猎鹿、分割兽肉、捆扎皮草、整装待发的拓荒远征队遭遇了袭击。成群结队的土著“印第安人”呼啸而来,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残酷的对抗过后,所剩无几的队员乘着木船仓皇逃离。运动长镜头从河上惊恐万状的白人身上移开,摇上了愁云惨淡的天空——浓烟冲上树冠,引来了盘旋的鹰隼。连续的视角又再次下降,对准了惨烈战斗过后树林:土著人在为死去的同伴哭泣,一位长老裹着毡子,且行且吟。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悲怆,只镌刻着沧桑与麻木。

1620年,第一批欧洲新教徒乘“五月花”号抵达了美洲。在扎根东岸的初期,这些新移民与土著居民开始接触交流。昔日在有教养的白人口中这些土著人是“高贵的红种人”,他们对外来客的帮助,譬如现在美国感恩节传统中纪念的那只火鸡。而随着移民向西部的拓殖,白人和“印第安人”的矛盾逐渐激化。1776年,美国脱离英国统治独立建国之后,通过各州加入联邦政府,以及政府从英、法、西等国殖民者手中以战争或购买的方式获得土地,“西进”的脚步同时伴随着对土著人的驱赶与屠戮,终于抵达了西海岸。到20世纪初期,美国完成了西部大开发,形成了现今版图的基本面貌。

《荒野猎人》——艰难“还魂”的西部电影

1903年鲍特拍出《火车大劫案》,美国电影可谓是从西部片发端。西部片书写的正是美国在“新大陆”上从建立,拓展到巩固的历史。它通过重现白人先民挺进西部,拓殖边疆——征服恶劣的自然以及战胜野蛮的“印第安人”之经历,颂扬勇敢无畏,开拓边疆之“美国精神”,构筑起美国人集体意识中的“建国神话”。西部片的荣衰,其中价值观的变化,同时联系着美国主流价值观的变化和美国的兴衰。

《荒野》一片的时空,联系着1803年,美国通过“路易斯安那购地”从法国殖民者手中购得,使美国国土扩展了一倍的大片中西部土地。这片西起落基山脉,东至密西西比河,纵贯美国的“处女地”亟待刻上美利坚的烙印。到了1823年,美国蒙大拿州和南达科他州,西进拓荒方兴未艾。皮草猎人休•格拉斯便是当时开拓者中的一员。他在银幕上的“还魂”是借由重述这一传奇西部英雄熊口逃生的惊人事迹,让西部片,这一联系着“美国建国神话”的电影类型在银幕上复归。召唤拓疆者身上的“美国精神”。虽然这种归来亦如格拉斯荒野求生般艰难。

西部片“变奏曲”:敌对——接纳——自省

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中的美国主流社会充斥着强烈的反印第安情绪。在经典西部片中,白人移民有着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天命优越感,他们不仅是西方文明的传播者,更是身负传教使命的“上帝选民”。土著“印第安人”则是抗拒文明的野蛮人,秩序的破坏者,是“西进运动”壮举中的障碍与敌对。这些凶悍野蛮,几近赤裸,未开化的邪恶生番,如鸟兽般批毛戴羽,如狼群一般出没。他们怪叫着屠杀白人,洗劫村镇,还剃下头皮作为锦标。而白人拓荒者扫除印第安人则具有英雄主义色彩,他作为美国精神的化身,将上帝抛在脑后,把枪支和责任扛在肩上,单枪匹马地去扫除邪恶,建立秩序,拓展新移民的生存空间。1939年,作为西部片里程碑的约翰.福特的《关山飞渡》。印第安人在结尾处平原上追击马车的高潮到来之前,并未露面,却作为文本中白人乘客时刻担忧的威胁。但无论这些土著战士多么慓悍,强大的联邦军一到,必然做鸟兽散,被从马背上击杀,丑陋地栽倒在尘埃里。

导演约翰·福特在《关山飞渡》片场

导演约翰·福特在《关山飞渡》片场

到了50年代,同为福特导演的《搜索者》已开始重新思考印白关系,呈现出接纳印第安文明的态度。影片采用了西部片常见的复仇模式,主人公伊桑长兄一家被印第安人袭击杀害,侄女被掳走。他历经十年找寻,和有印第安血统的养子马丁一起寻回了侄女。虽然痛苦地发现她已被印第安人同化,还作了首领妻子。但最终带回了她。

二战之后,美苏争霸,作为西方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将国力向外投射。此时的“拓边精神”是视美国以外的异文化为有待征服的新边疆。而50年代随着朝鲜和越南战场上美国军事失利,被拖入战争泥淖,国内问题频发。随即60年代美国国内反战、种族、性别运动风起云涌。美国主流价值观逐渐由白人中心、美国中心变为尊重鼓励世界范围内的多元文化。

到了80年代末,著名的影片《与狼共舞》,印第安人已被放到了台前。展现他们的语言、习俗的文化,赞美其和睦质朴的人际关系,自然信仰与部落传统,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的生存方式。而白人军队挺进西部,不是开化野蛮,而是欺压弱者,涂炭生灵。2009年《阿凡达》西部电影穿上了科幻外衣,美国建国历史中的血腥,“文明”外衣下的残酷,被置放到了宇宙舞台。从对白人中心主义的忏悔上升到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这是全球化时代,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工业文明带来的是自然的破坏和人的异化。科学技术并未带来幸福的终极许诺,而成为文明废墟上的蘑菇云。征服一切,人定胜天的理想,此刻逐渐成为向古老文明学习,向往万物平等,和谐共存,返璞归真的新理想。原始宗教,土著文明由于外来侵略而毁灭,人类却希望通过寻回它们获得精神救赎。

神话化的印第安文明及无解的历史困境

现如今美国白人移民拓边的壮阔史诗却同时是土著“印第安人”的被殖民血泪史已成普遍共识。征服自然与荡平“野蛮”的“建国神话”充斥着腥风血雨,拓荒英雄的双手沾满土著人的鲜血,它们势必要在推崇种族融合,多元文化的当下被重新锻造。

《荒野猎人》作为时下最为气势恢宏的西部片,试图重书“美国建国神话”。而完成这一神话建构,是通过进一步将印第安文明神话化,将印第安文明作为美国文明的前史实现的。

影片中高角度大远景中的西部景观震慑人心,有着现代文明到来前的危险与壮美并存的伟大魅力。遮天蔽日的云层下,是缓慢消融的雪原冻土,如神话中的鸿蒙时代。那些幽深的林地与广袤的荒原,燃烧的灌木和生猛的鸟兽,还有神迹般的陨星。仿佛有远古的神灵运行于天地间,默默注视着历史的悲剧与无知的罪人。片中的印第安人,是这片土地的最初主人,更是“美国诞生”之前,基督教文明到来前,洪荒初开之时和自然融合的原初文明。

《荒野猎人》剧照

《荒野猎人》剧照

如同在篝火边和法国人交易的印第安头领坚定、冷漠又独具一种骄傲尊严的话语。在他看来,此地绝非无主,更不是欧洲新教徒的应许之地。是白人偷走了他们的一切。袭击白人只为夺回土地、牲畜,那些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对于白人侵略者,他们绝无认同。

面对这片山高谷深,林茂水长的“处女地”,片中的远征队猎人们目的还只是些皮毛。反派菲茨杰拉德可谓是早期拓荒者的典型,在他眼中,西部只意味着财富,“淘金”之后就毫不留恋地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去。他对格拉斯和其子的冷血当然包括对他们身上印第安色彩的排斥。他自利冷酷,充满敌意,嘲讽宗教。在他自私狭隘带来的惊人生存能力背后,却是与拓殖精神相背的,恐惧与排斥新世界,骨子里的小农意识与胆怯。队长安德鲁虽然仁慈而有规矩,带有官家人的严正。但是他的善意也仅限于自己人,作为政府形象的代表,他虽然外表稍显柔弱,却擎着征服的大旗。而文本对前者的绝对反派之设定与对后者的宽容,也能看得出一些意识形态的导向。

主人公格拉斯则是试图融入印第安文明,绝望地希望终结印白对立,却众陷无解困境之人。他会说印第安语,还曾击杀了袭击家园的白人军官。他因为和印第安女人的结合而以血缘亲情超越了种族对立。他作为文本中的英雄,沉默而坚强,智慧而隐忍。他对印第安文化的融入,同时是开拓精神的另一种变奏。只是这不是《风中奇缘》的童话,爱情的符咒无法消除现实的残酷。最后在雪地上血腥的肉搏后,垂死的菲茨杰拉德仿佛历史的幽灵附体,含混不清却得胜般宣布,“好好享受吧格拉斯,因为你儿子死了,回不来了”。格拉斯终于意识到复仇之后他什么也寻不到,他失去了和土著文明的所有关系。就算把菲茨杰拉德顺水推给印第安头领剥取头皮,他在被白人同伴拒斥与伤害之后,也终于不被印第安人接纳。他失去了妻儿,而印第安头领寻回了女儿,从他跟前目不斜视地走过。两个世界的壁垒依旧坚固、清晰。

《荒野猎人》剧照

《荒野猎人》剧照

影片最后一个镜头里,死去的印第安妻子在格拉斯的幻觉中转身离去。他伏在雪地上反常规地望向镜头,面对观众。如同旷野中得到神谕却注定绝望地看着悲剧上演的先知,他超越历史,穿透银幕,投来无解的悲凉凝视。如果说将崇拜自然,原始朴素的印第安文明作为美国文明的前史,通过对这一几近消逝文明的追溯与确认,在试图弥合种族间的历史伤痕后,构筑起新的“美国建国神话”,但实际上,印第安人被驱赶和屠戮的真实历史境遇依旧无法掩盖。西进运动“永远是美国边疆编年史上的污点”,格拉斯个人的困境背后是历史的永恒困境。那么本片对“美国精神”的召唤,对西部英雄的烘托,以及族群的想象性融合,则是通过回归到家庭,回归到个人,回归到心灵实现的。通过对个人精神困境的解脱,完成了对历史困境之想象性超越。

困境的超越与西部英雄的诞生

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曾自言,“从小在天主教堂长大,别人只告诉你应懂得宽恕他人,没人告诉我如何宽恕自己,而这恰恰是人生最大的问题。”如果说个体间沟通困难,人类心灵间互不认同,最终使人生人类陷入困境是伊纳里多电影的首要主题,那么正如他自陈,“我的电影往往在非常黑暗的时刻行进,但是我试图看到最后的光亮。”这最后的光亮就是人性的温暖,是爱的火光指引人类走出困境。

作为西部电影中的英雄,格拉斯的身上具有19世纪到20世纪白人“北疆小说”与“荒原文学”中追求原始力量与精神自由的“荒原崇拜”色彩。他回应着“野性的呼唤”,在北国的冰原上淘洗灵魂,让生命焕发出最本初的神采。从熊口逃生挣扎求生心中充满了仇恨,到马尸裹身躲避暴风雪后,手按马尸致敬与告别,自然的严酷没有杀死格拉斯,他粗犷雄健仿若重生,如印第安人般更加尊重自然,和自然融为一体。他超越了印、白任何一方,如自然之子般强大、智慧,洞悉了这片土地的一切迷局。他对文明、对生命的理解,已上升到人类共通的意志。

《荒野猎人》剧照

《荒野猎人》剧照

最后雪地里的搏斗,他如同神示般以印第安语说:“复仇在上帝手里,不在我手里”。唯有他,作为复归的西部英雄,续接《最后的莫西干人》与印第安人并肩作战的纳蒂·邦波与《阿凡达》中双腿残废,只有化身娜美人才能自由奔跑的前海军陆战队员,成为文明间的中介,一个寄寓了种族融合理想的人物,一位真正超越文明隔阂之人。如此,开拓边疆的“美国精神”不再是征服自然而是融入自然。不是扫荡“野蛮”而是融入土著文明。荒野求生则是对融入的考验与最终通过,一个超越性的西部英雄在银幕上诞生。

21世纪美国经济持续低迷,美国世界主导权尚剩的军事力量,也因为“9.11”袭击被普遍质疑。一系列反恐活动严重损害了美国的世界形象,“棱镜门”事件曝光,为了国家利益,美国政府不惜牺牲盟友利益,民众隐私。这将美国宣称的自由民主人权的普世价值指认为虚伪,几近动摇了国民的信仰和价值基石。《荒野猎人》作为西部片的复归是对“美国精神”的重提,虽然这种试图完成种族弥合,价值观重整的表述是如此艰难。但相较于同为西部电影的昆汀的《八恶人》肆无忌惮,血肉淋漓地恶搞与讽刺美国建国神话,《荒野猎人》,这部由少数族裔导演映现的“美国建国神话”,以种族融合的理想,以宗教式的救赎恰如其分地抚慰了奥斯卡提名委员会评委们的心怀。即便如此,依旧被种族平权主义者批评“太白了”。不管有没有走出历史的荒原,这一西部片“还魂者”仍将作为神话的复现,英雄的复归,在持续到来的颁奖季的掌声与质疑声中踉踉跄跄地走下去。

电影学硕士,动植物爱好者。文章见于《文艺报》 《文学报》 《南方周末》 《看电影》。​
电影学硕士,动植物爱好者。文章见于《文艺报》 《文学报》 《南方周末》 《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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