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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寺牌坊:陇中最美的“硬花活”

阎海军 2016-05-20 16:20:01

在中国几何版图,天水应该是最居中的地方。

天水所辖两区五县,一半处在秦岭余脉,一半消林去绿成了黄土高原。居于黄土高原的那一部分,连同定西一道被称作“陇中”。

“陇中苦甲天下”,左宗棠左大人说完这话以后,陇中的地理文化概念就形成了。

从天水一路向西向北,公路在绵延不绝的黄土沟壑里蜿蜒盘旋。灰白刺目,瞬间就会视力疲劳。烈日下,柏油公路热气腾腾,光芒耀眼,焦黑的公路是进入黄土高原的毛细血管。这样的前进,已经身处在了陇中腹地。

祠堂院内荒草凄凄。

祠堂院内荒草凄凄。

陇中地贫民穷,除了神仙们居住的庙宇道观,民居都是相当陋简的黄泥小屋:青瓦盖顶,清一色的贫寒。

公路抵达一个村镇,就是一次希望。大石乡贯寺村,天水定西交界处。公路边一座砖雕牌坊高耸而立,鹤立鸡群般抓人眼球。

陇中贯寺李氏宗祠牌坊外景

陇中贯寺李氏宗祠牌坊外景

牌坊是封建社会为表彰功勋、科第、德政以及忠孝节义所立的建筑物。目前,国内保留最完整、规模最庞大的牌坊建筑群应该归安徽省休宁县。

如果说儒家文化是统治中国几千年根脉延续的宪法。那么,忠孝节义就是具体的条款。忠孝节义四个字涵盖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愿景。对贯彻这四个字的模范进行旌表,是历代朝廷连贯的做法。牌坊建筑由此繁盛不衰,及至近代。

牌坊顶部装饰性斗拱昂扬向上,酷似元代建筑风貌。

牌坊顶部装饰性斗拱昂扬向上,酷似元代建筑风貌。

牌坊也是祠堂的附属建筑物,昭示家族先人的高尚美德和丰功伟绩,兼有祭祖的功能。

贯寺牌坊是清国子监太学生、渭川道尹公暑第一科科员、教育部特等奖金质奖章获得者李善积为纪念其高祖母、曾祖母,遵清慈禧太后“圣旨旌表”于1928年修建的。

牌坊后的祠堂,典型的陇中民居格局。

牌坊后的祠堂,典型的陇中民居格局。

贯寺李氏宗祠牌坊坐北朝南,为二级三间砖结构牌楼式建筑,宽13米,高11米。主间是歇山顶,次间是庑殿顶。正面上部有24孝、八仙进宝、刘海撒金钱等浮雕。顶部装饰性的砖雕斗拱,拱角昂扬向上,有元代建筑风格。牌坊下部拱形门洞两侧,镶嵌了六块石碑,与门洞相似的拱形形状非常协调。碑文载有李善积高祖母、曾祖母守节受旌表以及修建祠堂的大事记。牌坊后面建有祠堂,祠堂东西为厢房。属陇中典型的土木结构房屋,没有特别之处。但牌楼营建比例协调、做工精巧、镂刻雕饰考究,在陇中实属罕见。

牌坊门楼顶部主脊。

牌坊门楼顶部主脊。

中国古代建筑,取材于自然,巧夺于天工,形成了辉煌的艺术价值。很多建筑材料都是高度环保的。靠山吃山,就地取材是人类建筑的惯例。陇中黄土高原,长棵草都很吃力,树木自然是稀缺的资源。没有名山大川,也没有矿藏资源。唯一用之不竭的便是黄土。从大地挖一抷土,拌水和泥,捏挤塑型,烈火焚烧,过水淬火,泥土经过水、火的演绎,瓦当就成型了。烧前塑型的瓦当成了脊兽,烧后雕饰的瓦当成了砖雕。

牌坊内部一角。

牌坊内部一角。

木料全部采自外阜,砖瓦能在当地制作,陇中的古建筑风格也就形成了——不论楼堂宫殿,还是民居小院,都要起脊卧兽。大家户做的扎实,小百姓做的简单。脊兽砖雕经历数百年风雨面不改色。它们来自黄土地,妆点黄土地,是泥土的精灵。

贯寺李氏宗祠牌坊,应是整个陇中地区建设规模最庞大、艺术造诣最高深、风貌保存最完好的砖雕作品。

牌坊内部砖雕匾牌,字体雄浑。

牌坊内部砖雕匾牌,字体雄浑。

2010年,有媒体报道称巍巍长城屹立世界的秘密终于被揭晓:科研人员发现,糯米灌浆填补砖缝,造就了万里长城永不倒的神话。

“砖缝用熬制的糯米灌浆,特别牢固”,李善积家族后裔李明儿敲着牌坊说。糯米填缝粘合砖体更牢靠的说法无疑非常可信。

牌坊院落

牌坊院落

贯寺李氏宗祠牌坊经历了80年的风雨,依然遒劲有力地屹立着。对照今天这个号称科技发达的年代里居然有“楼倒倒”,让人忍不住要为古建筑大师的工匠精神点个赞。

根据碑文记载:工程于1928年(民国十七年)正月破土动工,1930年(民国十九年)11月完工。每天投入劳力60多人。

李明儿抚摸着墙壁,一边感叹:“磨一片砖,一块大洋。”可想而知,牌坊建设投资巨大。

“圣旨旌表”字样被铲除后,依然有痕迹可辨。

“圣旨旌表”字样被铲除后,依然有痕迹可辨。

民国十七年,清王朝已被彻底埋葬。李善积还能兴师动众修建透着浓浓封建余毒——“圣旨旌表”的贞节牌坊,真是严重拂逆了浩荡历史大潮流。他何以如此大胆?何以安然无恙?

民国凌乱、陇中闭塞,应是他在民主革命时代依然能够延续封建余脉的强大理由。

李善积1948年去世。随后,他的家族才真正步入了革命的年代——家里人居住的一座四合院全部分给了穷人;祭奠祖先的祠堂充公变成了集体所有。

贯寺李氏宗祠牌坊建筑整体保存基本完好,只有顶部“圣旨旌表”等雕刻的题词在“文革”期间被铲除,牌坊下部的题词,二十四孝雕花人物造型,以及门楣对联,都被人用黄泥封裹保存下来的。

李明儿身材魁梧,文化不高,但为人爽朗,在乡间威望颇高。他已经66岁了,但依然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是自己想退休但乡党委不让退休的老支书。李明儿说,按辈分,自己是李善积的远房侄子。

二十四孝砖雕图案之一

二十四孝砖雕图案之一

作为一祖之后,自己很想修复祠堂,让精美的建筑留存后世。他曾多方打听,找到了贯寺牌坊当年营建者的孙子——年逾80岁的砖雕老艺人,老艺人也有恢复祖上工艺作品的愿望。但李明儿请求老艺人复原已经破坏了的“八仙过海”雕刻作品中的一个“仙”,以观复原效果。老艺人说要一千元。李明儿一听,修复成本巨大,打了退堂鼓。这些年,他在积极奔走,请求政府出面修复保护。

“今年应该就有明目了!”对这个结果李明儿略有欣慰。

“这一个仙人就要一千元。”李明儿说自己实在无力修复文物。

“这一个仙人就要一千元。”李明儿说自己实在无力修复文物。

在国内著名的古建筑中,多有砖雕作品,比如河南安阳修定寺塔的墙面砖雕(唐代)、上海豫园门头砖雕、甘肃临夏北拱望柱砖雕等,都是国内非常著名的砖雕作品。

砖雕,俗称“硬花活”,是中国一种古老的建筑装饰艺术。陇中自古贫瘠,贯寺砖雕牌楼弥足珍贵。它应该是陇中最好的“硬花活”。

媒体人,现供职于某电视台,长期从事“三农”问题调查,新著《崖边报告:乡土中国的裂变记录》。
媒体人,现供职于某电视台,长期从事“三农”问题调查,新著《崖边报告:乡土中国的裂变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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