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刚执导新片《我不是潘金莲》上周末内地公映,影片上映几经周折,几度延期,直到公映前后仍有争议出现。上映后,《我不是潘金莲》目前影片豆瓣评分7分,时光网评分7.2分,至截稿时已收获2.3亿票房,算是今年难得的叫好又叫座的国产片。在冯小刚近年的作品中,也是评价最高的一部。《我不是潘金莲》鲜明的现实题材、荒诞幽默的类型风格,以及中国影史空前的圆形画幅表现手法,都造就了今年中国电影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不是潘金莲》由范冰冰担任唯一女主角(饰演李雪莲),从片名到故事,都看似一部以女性为中心的电影。范冰冰也凭借自己在片中的演出获得了圣塞巴斯蒂安影后,并提名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但看过影片的观众都能感受到,《我不是潘金莲》真正的主角则是围绕着李雪莲出现的一群男人,从她的前夫、情人、街坊,到她告状所接触的形形色色的各级官员,这些男人的群像构成了整部电影的核心。冯小刚在开拍前也对范冰冰直言:“电影里28个男演员给你搭戏,其实真正的主角是他们,你是介绍人。”片中的男演员们也不负重望,他们多数都是经验丰富的戏骨,各自在戏份不多的篇幅中,展示了精湛而鲜活的演技,令人过目难忘。
新京报独家专访了在《我不是潘金莲》中饰演了主要角色的张译、郭涛、大鹏、于和伟、张嘉译、赵立新、李宗翰等7位男演员,以同题问答的方式回答了关于角色理解、表演难点、圆形画幅、对搭戏演员和导演的评价,以及印象深刻的某场戏,首次透露了很多在影片拍摄与合作表演时的独家秘辛。
【同题问答】
角 是否看过原著小说,对饰演角色如何理解?
演 表演上遇到的难点?(方言、造型等)
伴 和对手戏演员的评价?(范冰冰等)
导 与冯小刚导演合作的感受?
圆 圆形画幅对表演的影响?
戏 电影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戏?
郭涛 有挺多情节都是即兴表演
角
这次演名叫赵大头的厨子,他从学生时代就暗恋李雪莲,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帮助李雪莲的原因,甚至承担风险。但这个人又没那么天真善良,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的好人,有自己的“小算盘”。但他也不是个反面角色,不是坏人。我在接角色的时候不从通常说法的好与坏考虑,更多会从角色本身的动机和状态出发。
演
没什么特别大的难度,方言对我来讲其实不是很难,拍《疯狂的石头》我说重庆话。这回是婺源地方话。化妆上因为角色的跨度十多年,所以我有光头造型,有时要凌晨三四点就开始做造型。
伴
这回组里都是很能“演”的人,而且大家都很认真。导演给我们留的余地也很大。冰冰是个非常好而且认真的演员。以前我也说过,和一个演员对戏,如果产生化学反应,演起来就很在状态,而这次合作的感觉就像一直在这种状态里。
导
舒心,就像朋友间的交流。导演会潜移默化地把思想传达过来,我们充分揣摩然后发挥。对演员来讲这是非常舒服的一种合作。拍摄的时候分画面里和画面外,整个动作情绪要连贯。画面外说台词,然后调整好表情回到画面内继续演。
圆
圆形画幅在拍摄过程中,出画入画的效果要琢磨怎么样才能把这个镜头表现得更好,对演员是个技术型的挑战,但其实很有意思。而且动作光效都要配合好。
戏
和冰冰拍的一场,她太入戏让我被热水瓶砸。先前大家也没商量要怎么处理,热水瓶砸过来的时候我本能地去挡。之后冰冰就和我特不好意思地说“哎,哥哥我每次演戏都这么真的”。我也挺理解的,这种反应挺真实的,我也感受到了一种震撼力。其实有挺多情节都是我们即兴表演出来的。
大鹏 演完那场戏感觉像打了一架
角
我看过剧本,王公道是一个特别底层的小干部,基层的一个小法官,他害怕犯错误,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演
整部戏都要说婺源方言,对于我一个东北人来说是很有挑战的,我找了当时所住宾馆的服务员,他念一句我录一句,就这样跟着学。这部戏有十年的时间跨度,后半部分我的造型是整个发际线都很往后的,还留了胡子,因为我胡子长得特别慢,所以那段时间就不能刮胡子。其中还参加了跨年晚会,我就带着一脸胡子去唱歌了,观众都没认出来那是我(笑)。
伴
这部戏里每一个人都是特别优秀的演员,每次跟他们演完之后我都特别累,就像是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演,手指头都要有戏。冰冰是特别认真又努力的演员,真的,我特别心疼和佩服她,她每天晚上都提前把第二天的词全背下来,第二天到现场的时候完全不用看剧本,这也一直督促着我要更用功。
导
冯导特别尊重演员,如果我是一道菜的话,冯导就是一位米其林大厨。
圆
圆形画幅只是一个表现形式,全片也不止这样一个形式,对演员的表演其实没有太大影响。
戏
有一场戏是我、张译还有于和伟一块的,他们俩都太会演戏了,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是戏,我所有的细胞都是紧绷的,演完之后感觉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张译 和冰冰演戏我脚疼
角
看过(原著小说),特别喜欢。贾聪明这个角色他有小聪明,但这个小聪明不是真聪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砸了所有人的脚的假聪明。
演
难度主要在江西方言,对于我们北方人来讲,本来学起来就比较困难,特别是电影中大部分角色都是这个方言,那就要求所有角色必须把学到的方言统一到一起,这确实是不容易的。
伴
我和冰冰几乎没有对手戏,只有一场:是在市场里,她听说自己的官司打不成了就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她哭得特别投入,但是我特别疼,不是心疼,是脚疼,因为她跪在了我的脚面上,用迎面骨跪的……
导
冯导对表演的认知超过了很多职业演员,所以我需要更全神贯注。因为角色的特性,我在表演上采取了一点点的变形,但是数值不会特别大。
圆
圆形画幅导致镜头无法做出常规的一些运动,演员调度也不会很多。而圆形令观众的视线更加集中,这就要求演员的表演更加精准,更具有典型性,这是我自己总结的,未必正确。
戏
和大鹏、于和伟在一起的一场戏。我觉得三个人搭配得特别默契,我们自己都笑场了。他们的表演非常好,我特别喜欢,可惜不过瘾,因为在一起的戏太少了。
赵立新 不管是圆是方都按普通形去演
角
看过(原著小说),所以我印象很深。我演的史惟闵这个角色,我认为他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在其位谋其政的官员,可以讲还算尽职尽责,但算不上尽心尽力。他可以说是麻木的,但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可能性展现他麻木的一面,我饰演的戏份中都是他尽职责地在做事,最后莫名其妙地受到牵连被罢了官。
演
表演难度就在我是第一次出演政府官员,而且是一个很地方性的县里的官员,之前没有演过。但是我见过,也看过这方面刘震云老师的描述,包括新闻当中的形象都给了我很多帮助和借鉴。大部分演员说婺源话,但戏里规定史惟闵的前史是个湖南人,所以我使用的是湖南的普通话叫湘普,我没觉得有什么难度。
伴
范冰冰这次让我非常吃惊,是惊喜,因为在将近11年前,我们曾经有一个间接的合作,我并没有做演员,而是做编剧,作品叫《大唐芙蓉园》。当时她演杨玉环,那时候的冰冰跟现在差别还是蛮大的,在这部戏中她彻底做了一个老百姓,一个村妇。她是绝对的女一号,演技上她真的提高了非常多。由于冯导会在拍摄中不断改变,她的词要背很多,到现场可能全部推翻重来了,这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和打击,你要足够有抗击打能力才能完成。
导
虽然我以前看过冯导很多作品,但在出演合作还是第一次。他很厉害,非常尊重演员,脑子很好用。而且他很苛求,这个比较合我的脾胃,就是比较完美主义,反复挑剔,一场戏可能拍好久。
圆
(对圆形画幅)我感觉没任何影响,因为我没有想这事儿,(不管)它是圆形尖形方形的,我反正就是像普通形一样去演。
戏
应该是最后的ending戏,我不知道它现在还有没有保留。如果保留的话这是最重的一场戏,就是史惟闵十年后又见到李雪莲,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丢了官。一番感慨,各种滋味。这场戏中导演反复推翻了很多台词,一遍遍地改,当时刘震云老师也在场,我们一起重新组合台词,然后又推翻,又创新,那一场拍了一整天。
于和伟 跟冯小刚合作既放松又紧张
角
我之前看过《我不是潘金莲》这部小说,郑众这个人物有代表性,也有他的普遍性,可以让人看到在他所有极致的心理状态。我觉得他是一个特殊环境下的人物,表现出了在一个特殊事件下的人物心态。我相信他一定会在某些人群中产生共鸣,也让很多人会有相同的认知感。
演
方言部分我觉得还好,拍摄前剧组已经给到了一些范本录音,在去婺源的飞机上我一直在听,边听边学,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下了飞机还在廊桥上和空姐对话,挺有感觉,觉得自己学得还挺快的,结果一出机场碰见同一班飞机的一个北京演员,一口京腔跟我打招呼,一下子就给我带回北京了。
伴
很幸运能和很多好演员一起合作,他们都很热爱电影、热爱自己的专业,很认真,很敬业。比如范冰冰,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合作,我到现场看到她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来,差别特别大,她是一个好演员。
导
跟小刚导演合作既放松又紧张。让我放松的是,导演对整体的把控,让我可以节省出很多精力完成在表演上。而紧张的是对细节的揣摩和深挖,跟优秀的导演合作,每一个细节都要去深挖它的延展性,每一场戏的前后场都要想明白,所以做功课的时候,需要大量的工作和思考。
圆
我进组的时候,拍摄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当天小刚导演就让我们新进组的演员去机房看了样片,后来聊天,我就说这样的构图可能中近景会少,导演说你理解得非常对。它不像一般的影视作品会有很多的特写、近景,帮助突出人物内心,强调特殊的表现。而圆形构图就像一幅幅固定的中国山水画,在这种构图里完成人物的表达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戏
每一场戏都特别深刻,很难挑出最深刻的一场。圆形构图、拍摄方式、深入生活、方言台词……对我来说都是非常不一样的经历和挑战。
张嘉译 实际上每一位演员都很强大
角
原著小说我没看过,基本上角色都是导演来帮助我理解的,进了剧组能够迅速掌握角色,也是在导演的谈话沟通当中,所以我完全是按照导演想要的来呈现。
演
只要理解整个戏、整个剧本和人物以后,基本没什么难度。至于方言,之前冯导就给我发了邮件,给了方言的方向,还好自己语言自创能力比较强,是南方区域的语言方向,所以讲起来还可以。
伴
冰冰是个很勤奋的演员,非常努力,让我很意外。去了剧组后,导演给我看了之前拍的一些戏,确实让我很意外,也让我看到了这戏整个的风格。实际上每一位演员都很强大,都是导演很有要求去选择的,在这样的团队里工作、演戏是一种享受。
导
看导演以往的作品,我们老说冯导是一个专业的喜剧导演,这是用太窄的面去看他了。导演是一个很有思想、很会思考的导演,这是我特别喜欢他作品的原因。
圆
圆画面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第一次看到,特别荣幸参与到这个创作当中,对表演没有太多的影响,因为演员创造角色,你是在人物当中。可能对导演和摄影那边的要求比较高。
戏
其实戏不多,总共就那么几场,现在要我回想的话,几乎每一场都在我脑子里呈现,可以说每一场的印象都很深。在拍摄的过程中,导演每一场戏都会帮助我们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拍,很有耐心,所以这样呈现出来的每一场戏都会让我印象深刻。
李宗翰 这样拍十条八条我就彻底醉了
角
原著小说当然是看过,刘震云老师的作品每本都很现实和犀利。在我眼中的秦玉河,外表看似很隐忍,其实内心很懦弱,他用所谓的隐忍来掩饰自己的懦弱。他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角色本身也很有现实意义,大家看完电影就会感受到这种“坑妻”的前夫,这种假离婚变真离婚的人和事在我们生活中也不少见。
演
这种所谓的“道貌岸然”在我以往的角色里,没有碰到过。在观众看来这个角色是现实版的“陈世美”。对我而言,是要把这种“道貌岸然”处理成真实的自我,要让自己找到足够的心理支撑去演绎这样一个道德层面的“坏人”,其实还是蛮有难度的,因为跟我距离太远了。
伴
冰冰是个很敬业的演员,很拼很努力,她能在上一秒还在嘻哈说笑,下一秒,她就完全浸入李雪莲的状态中。我觉得这是她对李雪莲这种人物充分理解了,才能在她自己和角色中游刃有余地切换。但同时,她和李雪莲都有一股“牛劲儿”,为了目标坚持不懈。
导
演冯导的戏要特别注意,因为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对电影的那份热情和“顽固”感染到,他是个有本事有情怀的“老炮儿”,很开心能拍他的戏。
圆
用冯导的话说,圆形画幅是复古,也是创新。画幅被遮掉一大部分,在表演上会带来一定的限制,但是有了限制,反而更能激发演员的创造力。
戏
我拍的第一场戏就是一个大场面,那天天气也是阴阴的,特别配合剧中的氛围。我们在拍一场吃饭的戏,我就问导演,我可不可以真喝?然后大概我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时候,导演喊“收工”。那时候,我真的是有点儿小晕,冰冰和导演过来跟我说,特别好,脸上的红晕和酒劲儿特别合适秦玉河的心理状态。其实演员就是这样,第一场戏人物感觉找对了,后面所有的戏都顺理成章了。很感谢导演给予的信任,能让我在片场大口喝酒,这种拍戏的状态还真是第一次。我当时心里在想,这要是拍个十条八条的,估计我就彻底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