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在刘明富看来,就是盖茅草屋难度大小的差别。亭子坡度陡,要用“九分水,一尺矮九寸”;茅草屋坡度平,要用“五分水,一尺矮五寸”。
少陵碑亭是六角檐,有的亭子是圆形檐,“这些我都要画图纸”。说罢,他随手掰折一截篾条作尺,几笔就在记者的本子上画了个亭子模样的简笔画,却看不出来檐的形状。“我还可以给檐编花,他们(杜甫草堂工作人员)没有要求,我就算啦。其实编花也不多收钱的啦。”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这些诗句,他并不知道。“杜甫就是个名人嘛,”刘明富比划着,听说当年他住在这里,茅草屋顶被风吹跑了。“那是没有绑牢靠,要是我给他盖,就不得遭风吹起跑!”“茅草屋其实很‘经试’(牢固)的,最长管得到三十年。”
盖了一辈子茅草屋
“还好还好,累了可以休息,赚的钱够用”
在成都,能盖茅草房的匠人已经寥寥无几。走上这条路,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17岁那年夏天,大雨淋坏了自家屋顶,刘明富爬上屋顶,从地里找来玉米秆修补。同村的老泥瓦匠恰好经过,看到这少年身手灵活,又不恐高,就问他“愿不愿意来帮我打下手?”刘明富眼睛一转,想到还可以挣钱,一阵讨价还价,最终工钱四六开成交。自那以后,师父走哪他走哪,师父拿大头,他赚小头,很快,刘明富的手艺就超过了师父,“大家就喊我不喊他了,关系就没那么好了。”
就这样,他出师了。“我师父叫苏永才,现在要是活着就90岁了。我还是有点对不起他。”刘明富说,自己曾给师父女儿介绍了对象,没想到还成了,后来那女婿“有点晃……哎……”说罢,他用手揩了揩鼻涕,又继续拔手套里、裤腿里、鞋上的茅草刺。
慢慢地,刘明富在镇上也小有名气。手艺扎实、不爱多嘴、价钱公道是他的制胜法宝。乡里乡亲口口相传,在他最辉煌的三四十岁,每年基本上一干就是七八个月,除了下雨天和夏暑几日,他从不停歇。
在他的徒弟杨昌贵眼里,师父就是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人。杨昌贵从20岁开始学,现在47岁,是刘明富这辈子7个徒弟中最年轻的一个。他记得,年轻时还没出郫县,师父早上5点钟起床,先到自家田地头干几锄头,再背镰刀锯子出工,从早到晚都不休息,直到晚上八点天黑尽了,师父才收工回家,“回家前还要去田里转转”。
杨昌贵说着,偷偷地从兜里掏了烟盒出来,递了根给师父,刘明富几次左顾右盼,点了,猛咂几口。关于吃苦,刘明富并不愿意向记者多提几句,在徒弟心中,盖茅草屋又脏又累又赚不到钱,但在刘明富这里,就是“还好还好”,累了可以休息,赚的钱也够用。
刘明富记得,上世纪60年代,他的工钱是干一天一元钱,逐渐地涨到一天一元二角,工程大点的人家,一次可以赚十多二十块。
最复杂、豪华的一个茅草屋是在一座廊桥上,“主人要求的花样儿多,龙门样式也不一样”,这一次难住了刘明富,他去看女人织毛衣、编辫子,再加上自己从师父那学的一些手艺,最后硬是做出来了。
没人住茅草房子了
手艺后继无人?“我儿子还会”
就这样,从十七岁那年开始,他盖茅草屋盖了一辈子,刘明富结婚后生了一儿两女。他用盖茅草屋和种地的钱,供三个子女读完了中学。
刘明富走出了郫县,走进了成都。没有名片,没有头衔,没有固定工作室,他只有一个背包和一部老年手机,有时它响了还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