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菲君说,每当初学漫画的青年问外公画漫画有什么秘诀时,外公总是告诉他们没有诀窍,没有捷径,办法就是“勤学苦练”,“功夫不负有心人”,因为这就是他的经验。
丰子恺喜欢听取批评的意见,甚至有时候还会“偷听”。那是在嘉兴,丰子恺带着宋菲君的母亲,当时还是一个小女孩,去烟雨楼玩,邻座几位游客忽然提到丰子恺的名字,丰子恺示意女儿不要作声,自己却急忙坐到茶客的背后去,偷听他们的议论。其中有人说:“丰子恺画的人真怪,有的没有五官,有的只有两条横线,这难道算是时髦吗?”丰子恺受日本画家梦久竹二的影响,这种画法叫做“有意无笔”,或者“意到笔不到”,以求更加含蓄耐人寻味,留给人遐想的余地。但丰子恺还是吸收了那位茶客的意见,从此在人物的刻画上下了更多的功夫,注意通过生动的姿态来表达没有五官的面部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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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艺术的逃难”
生逢乱世,命运多艰,丰子恺亲自设计的故乡居所“缘缘堂”在1938年毁于日军的炮火,一家人也踏上了逃难的道路。然而,艺术家的逃难,也是一路故事,孩子们多年后回想起来,苦辣酸甜,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据母亲说,当时日本军在广西南宁登陆,浙江大学学生、教师扶老携幼,向贵州逃去。他们一家人也加入了逃难的大军,可是外公居然连路上的盘缠钱都没有,艺术家不善理财,家中竟无积蓄,最后是孩子们拿出自己每年一元的压岁钱,凑在一起勉强上路。”不过丰子恺也有自己的办法,每当钱花完了,他就地开一个画展,可以筹集到一些路费接着走。
逃难路上,丰子恺为了一家人也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艺术原则的事情,比如,用画换取搭车,令他痛苦不已。
丰子恺一家人逃到广西河池时,车子不来,被困在当地,大家十分着急,却无计可施,只能呆在旅馆里。正巧有一位赵先生偶然看到丰子恺为旅馆老板题写的一副祝寿对联,知道这里住着大名鼎鼎的画家,便主动上楼攀谈。
赵先生握住丰子恺的手,连称“久仰”,“难得”。原来,他是此地加油站的站长,适才路过旅馆,看见门口晒着红对子,认出是丰子恺笔迹,而墨迹未干,料想一定住在旅馆里,便来访问。听到丰子恺的难处,赵先生慷慨地说:“先生运道太好,明天正好有一辆运油的车子开都匀,如今我让先生先走,途中只说是我眷属是了。”
这天晚上,赵先生拿出一卷纸来,要丰子恺作画。丰子恺事后感叹:“为了交换一辆汽车,我不得不在昏昏灯火之下,用恶劣的纸笔作画,这在艺术上是一件最苦痛,最不合理的事!但我当晚勉力执行了。”
用画作换来珍贵的搭车机会,丰子恺带着一家老幼五人及行李十二件,安全到达目的地都匀,老姐及年长的儿女都已先到了。全家十一人,离散十六天后,在安全地带团聚。当晚丰子恺饮茅台大醉。
次日一早,丰子恺见到比他早到的浙大同事张其昀先生,他幽默地说:“听说你这次逃难很是‘艺术的’ ?”从此,丰子恺“艺术的逃难”就成了亲友口中的一个典故。
抗战期间,丰子恺画了很多描写战争苦难的漫画,种种惨状令人不忍目睹,他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期盼着胜利的这一天。
1945年,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丰子恺激动不已,特意做了漫画《胜利之夜》,描绘了一家人欢乐的情景,喝下了久藏的两瓶茅台。就寝之后,他思如潮涌,在随笔中写道:“想起了八年前被毁的缘缘堂,想起了八年来生离死别的亲友,想起了一群汉奸的下场,想起了惨败的日本的命运,想起了奇迹地胜利的中国的前途……无端的悲从中来,所谓‘胜利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