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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作品】

                      数学问题

   我坐在有一弯新月的天空下想你是不是也坐在有一弯新月的天空下想我──题记

  你可以当它是一部半自传,也可以当它是一部小说。

  太阳盛开了。
  瓦七说:“木耳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八成是让考试给‘烤’焦头了,高一才过了这么些日子呢。”
  我不服气地道:“太阳是盛开了嘛,明灿灿色艳艳地开在蓝色的天空中。哦,天空为什么不能是绿的呢,不然太阳真象一朵花儿。”
  瓦七在桌上一溜排开学习用品,顺便没有忘记用钢皮尺从后面挑了一下我的马尾巴。
  “去死吧,木耳,天国花园梦寐以求呢。”
  “你带路!”我气急败坏道。
  瓦七倒也不恼不火,只一本正经地将夹克衫上的毛皮青果领弄平整,仍旧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他是那种时常会装潇洒的小帅哥,有着秀气而温文尔雅的圆脸,男孩里少见的大眼睛,在一双平眉下面眨动着故作深沉,浓密的长睫毛是天生会跳舞的那种。
  “得了,我告诉你,因为地球是一滴蓝色的水,而天空是一面镜子,它不过是映出了地球的蓝。”说罢,又用尺给了我一记。我拿起铅笔盒向后一挥,恰巧打在他的脑壳上。
  “既然天空是一面镜子,那为什么我们照不见自己的影子呢?”
  我幸灾乐祸地,又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瓦七一把将我的发卡撸下,打散我的发辫,“因为天空太远,而我们又太渺小。”
  我拼命夺回发卡,一边作叹惜状道:“不然我们可以省下买镜子的钱了。”
  然后瓦七和我一起笑得泪花怒放。

  古木之前我曾钟情过一位歌人,古木的眸子中有酷似那歌人的柔情,这使我忘记古木还大了我爹一年。
  古木教我们数学,很称职的教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对他有了兴趣,甚至准备打他的主意。有段时间我学数学学得很辛苦,但从小到大我终于没有摆平那些阿拉伯数字,自己却一天天被它们玩得晕头转向。你知道喜欢搞文字的人脑子里是容不下一个公式的。琼瑶曾爱上她的国文老师,那本《窗外》曾骗走我生命中四分之一的眼泪。
  小说终究是小说。
  可是数学课上,我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我相信他的笑容是很可爱的。
  其实,古木并不比别的先生更称职一些。我听说有很多老师会在某位学生成绩糟糕或家境困难时为他雪中送炭,比如送送棉衣开开小灶之类的;他们是我们学生的老师妈妈春蚕红烛园丁。古木不是,只是老师,教数学的。
  于是没有理由的,某个很不平凡的清晨,我开始不见天日地爱上了我的数学老师,并不缘于所谓的“恋父情结”。你不是不知道,我和爹总是没缘由地吵个没完。

  我患上中耳炎时,瓦七很义气很热情地与我开始了我说他听,他写我看的交流方式。
  我恼恨老师为什么不允许男女生同桌。瓦七坐在我后面,将笔记本或纸条从桌底下塞过来时常弄出些怪声。
  到了后来,受他的影响,我也懒得开口了,干脆两个人都以笔代嘴。瓦七也认为装聋作哑不错。
  我的病患了整整一个春天,瓦七也写了整整一个春天。
  可是到我可以与他正常交谈时,两个人却发现笔谈更能含蓄地,无所顾虑地表达思想和心灵。
  “到我们毕业的时候,也该写满三十本硬面抄了吧。”瓦七有天这样写道。
  “都可以出书了。”我写道,这时英文老师巡视过来,我赶紧翻过一页,假惺惺地写上:“句子要点……。”
  “我一直想出书,木耳,你可说到我心坎上了,你说,照我们这样写下去,我们是不是都可以成为作家?这本笔谈录算咱俩第一次合作吧。”
  “那你说书名叫什么?”我掷回一张纸条。
  “瞧瞧内容吧,都是些什么呀?无病呻吟,青春期综合著,痴人说梦……,哦,对了,青春梦,就叫《青春梦》吧。怎么样?”
  “青春梦?省省吧,还痴人说梦呢,我可是用真心写的东西哟,无病呻吟这句话,你自己留着用吧!”
  “不错,真心。”瓦七用红笔在我的“真心”两字上圈了一个圆圈。
  英文老师又过来,我赶紧将纸条塞回给瓦七。
  “给我。”她盯上了他,指甲修得很好的纤手伸出来。瓦七死皮赖脸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交了出来。他玩不来视死如归吞纸条的义举。
  “你们两个下课跟我来一下。”

  古木坐在那儿,岿然不动地在读报。
  我斜着脑袋从眼角瞅他。班主任在暴跳如雷。
  如果,仅是如果,他懂得我的一片苦恋;或者,也仅是或者,他会给我一个抚慰的笑容。
  可是没有,他不会也不可能懂得。于是他就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读报,旁若无人。
  “好了,你们回去吧。”班主任终于筋疲力尽了。她无可奈何地挥挥手道,“你们哪,都是二十的人了,还这样不自觉。”
  “走吧。”瓦七轻道。我和他便一起向门口踱去。衣摆在擦过古木的办公桌边缘时,我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古木却在此时站起身来,与我擦肩而过,径直走向班主任。
  “追悼会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将花圈送去罢。”
  我这才注意到墙角倚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花圈,是送给一位我不认识的老师。
  “我头疼,感冒又发了,不去不去……”班主任打了个哈欠,不高兴地推辞道。
  古木尴尬地不知所措。我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活人中间待得久了,到死人那儿去遛遛也不妨。”
  举座皆惊,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古木惊愕地瞥了我一眼。
  瓦七却城门失火似地一把将我逮出了门去。

  高二会考过后,瓦七历史不及格。
  “悲剧真正是‘历史’造成的!”他愤愤然地将这句话写给我看。
  “‘历史’考试已成为历史了,你光骂街又有什么用?”我漠然道,学生之间那种敌视他人的高分又对他人的失败幸灾乐祸的坏习惯已在我身上养成。
  “好,你这小妞就这么不够义气?我有今天,还不是你教唆的?我瓦七要真用功起来,还不一样呱呱叫!“他料想不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
  “就凭你这种人?”我满脸讥讽地挑挑眉,顺便拔了个响指。他瞪住我。
  “你说我不配?”他一口气点到我的鼻尖上,“你给我眼睛睁大点,咱们走着瞧!”
  他挥袖而去。
  我的心里徒然涌出一种莫名的疼痛。我该对他温柔一些的,至少,不该如此出口伤了他。
  但愿他刚才说的只是气话。他应该知道我爱捣浆糊的毛病的。
  暑假里,学校里搞了几次丰富学生生活的活动。次次都没有瓦七的身影。以往可不是这样的,他向来喜欢凑热闹,爱疯爱玩的,哪次活动不是他唱主角的?
  我纳闷。放下架子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拉下面子跑到他家里去,也叫不开门。瓦七似乎一下子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似的。
  一整个假期里,我满脑都是失落感。
  高三新学期开学后,我才见到他。瘦了,可是白了。我追问他是不是大病了一场,他也不响,只幽幽地看着我。
  不久我替母亲去菜场带几样菜的时候,碰见了他的母亲。她听说我是她儿子的同学,便来了兴致,絮絮叨叨地说起她儿子这段假期来的意外举动。表情是又惊又喜:“他说要好好读书了,就要高三了,好象还说是为了什么人来着……”
  我的脸“刷地”红了。
  后来的几场月考,瓦七的确有几门功课成绩相当出色。我过去从来不和他讨论学习方面的内容的,你知道这小子只想绑架苏童。
  可是这回我不得不问了他一道数学难题。没办法,他目前已成为班里数学成绩唯一拿高分的。
  瓦七盯着我瞅了半晌,终于投了降。
  “Sorry ,小姐,请另请高明吧,我没法将张爱玲改造成苏步青。”
  瓦七毕恭毕敬地将纸和笔交回我的手里,再作了个“请”的姿势。
  我火冒三丈。要是看不起人家就直说好了,讥讽人家干吗?地位高了就将老朋友踏到脚底下了?
  “你——去——死!”我一时找不到更能表达心情的挖苦词,只脱口了那句跟被我骂的人学来的咒语。
  悻悻然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我还是没忘记将瓦七的课本簿子掷向他。他笑嘻嘻地一样样接住,再端端正正地一样样放回原处。
  我气结。这刹那,我想起古木。去问他吧,这也是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不见天日地爱慕了他这么久,竟没有好好地凝视过他。

  古木不厌其烦地重复了那道“怪”题。我木讷讷的,“不厌其烦”地点头又摇首。古木的头发又黑又亮,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波味。
  “这下懂了吗?”
  “不懂,嗷不,懂了。‘我不忍心瞧他正渐渐皱起的眉头。
  “真的懂了?”古木怀疑道,我倒希望他能主动留住我,在他的身边。于是模棱两可道:“有点懂。”
  却不料他放了我走。出得门去时,我不禁后悔了。
  算了吧,不懂就拉倒,反正考试不会碰巧出这道类似的题目的。
  啊,不行不行,我这人数学底子薄透了,现在又是高三,象这种在瓦七他们而言简单透顶的题目我上岂能不懂装懂?
  “木耳,哦,你怎么又来了?”古木正在一张张地捻钱,想必是这个月的工资罢。见了我进来,赶紧将钱塞进带锁的抽屉里,仿佛教师清高的事业不应带上点铜臭。瞅瞅我,又故意咳上两声,为自己辩解道:“也没什么铜钿,跟其他老师差不多的,小女儿吃吃花花就用完了。”
  “你有个女儿?”我故意大惊小怪的,其实是没话找话。我早就知道他有个比我大了几年的女儿的。
  “呃,工作了,两年前考大学落榜,不然现在大专也该毕业了。”
  “可惜……”我叹息。心里忽然有些怜悯我的老师。
  古木却话锋一转,人仿佛也振作了起来。
  “这有什么办法?象我,当年也是显赫一时的清华保送生,梦想研究尖端数学,然而十年浩劫与三年自然灾害让我成了现在这所小中学里的数学老师,什么理想也谈不上了。咳,一个人的成长总是与他所处的历史环境有关啊。”
  我听着,感动他信任我而对我口吐真言。怀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悲恸,我天真地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一点温存,给,面前的这个老男人。
  毕竟,他是不见天日地爱恋了许久的梦中情人。可是,如果,只是如果,我与他都在同一年龄段,或者,也只是或者,同样历尽沧海桑田的我,会不会不再有这样的感受呢?
  现在,他是我的老师,而我,是他的学生。
  无论如何。在我的心中,他是富有的。
  又出得门去时,才恍然惊觉那道数学问题竟依然没有解开,却在心头徒然生了一颗难解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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