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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作品】

                      数学问题

   

  高三会考摸底考后,瓦七出人意料地夺取了全年级第一名,并且很荣幸地被校领导引见。
  我向他表示祝贺时,却不料他握住了我的手,手心里的汗沁入我的肌肤。我吓了一大跳,忙东张西望,见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才稍稍放了下心。但还是很保守地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再多余地藏入裤袋中。
  “不要吓我哦。”我嘟哝道,“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呐。”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呐呐了好一会儿,才道:“木耳,我……”
  “喂喂,你倒是说话呀,平时都是伶牙俐齿的,怎么这会儿变哑巴了?”我从未见他说话如此不爽气的,便满心奇怪地催道。
  他将舌头含在嘴里嗑了半晌,终于义无返顾地牢牢盯住我,仿佛不这样做就会令自己的理智失控似的。
  “我,我已办了退学手续。”他说。
  我大吃一惊,指甲陷入肉里。
  “瓦七,你,你没发烧吧?!成绩那么好,老师又疼你,你倒想不落啦?我这种分数还没有上吊,你就先闹情绪啦?总得等我进了棺材,你再说这种话吧。”
  他急了,这反而给自己愈描愈黑。
  “这时候谁跟你开玩笑啦!”
  “那你说说看,你是什么意思啊?”我哼道,存心不给他好脸色看。
  他终于叹了口气:“原来,你也不了解我呀,大家都身为学生仔,你不会感觉不到我的感受的。”
  “什么感受?升学的压力么?分数造成的负担么?不可能,你的成绩名列前茅呢。”
  他看看我,摇了摇头:“木耳,人在高处不胜寒,当初,就是为了做给你看,就为了一句气话,我尽了力,记得高中里最后的一个假期吗?我深深了解自己的心理素质,高二那年的‘历史’悲剧至今仍让我有种做恶梦的感觉。而今,我总是害怕有一天会一头栽下,再也爬不起来。十几年的寒窗,我到底适应不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凄凉。
  我有些愠怒,嚷道:“你以为你是世界上成绩最优秀的吗?比你好的远不是凤毛麟角呢。你既然如此,他们一起吊死算了,不管怎样,你高中文凭总要拿到的吧。”
  他不语,似在思拊该如何回答我。
  “这便是你所谓的与众不同吗?这就是你想表现的不平凡么?其实,有很多时候,太年轻的我们常常刻意追求着我们的所谓不平凡,但最终回过头来看时,才发觉,无论你怎样改变过程,结局往往都是一样的。”
  这回我主动去握他的手,口气也放柔了。
  “瓦七,不管怎样,你曾答应过我的,我们要写完三十本硬面抄的。你说过,我们可以出书的,那是我们的故事,还有那道数学问题,你要帮我解开的。”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许久。
  “木耳,也许你说得对,为了我自己的前途,我应该学习爱这些分数才对。”
  我以为,他终于就此罢休了。

  可是次日起,我身后的位子却从此失去了它的主人。
  而我,也开始感到了一种难以言传的失落感。不知道为什么,我发觉自己竟会这样地想念他,这个常给我带来幽默与轻松的诙谐男孩。
  也许,我怀念的,只是古木所没有的,只属于少年人的纯稚和诙谐吧。
  一整个上午我都无精打采的。没有人从后面塞纸条,也没有人偷偷从后面“帮”我编辫子。蓦然回首时,触目惊心的只是那把在风里招摇着的空椅子。
  下午三节课都是古木的课。想到古木,我的心情才稍稍好过一点。
  爱情的魔力不可谓不大唉。再说高三又是关键时期,自信加上好心情也是必不可少的。
  古木这天却是带着一种很莫测且游离的表情来上课的。
  “咳,同学们,大家就要高中毕业了。”他清清嗓子,笑容有些凝固,“我晓得你们全心全意地想考大学,你们的家长也跟班主任反映了你们的心态和想法。这是好的。哦,我作为你们的任课老师也不表示异议。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希望大家能够通情达理,校长昨天开会与我们讨论了一下,我们这所小中学是不会有很高的升学率的,为了减少分子即考取大学者与分母即全体同学的比率,我建议同学们考虑一下自身的条件和能力,有些自知之明。当然,我不是要求你们放弃上进,再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呢。象著名的科学家……”
  “这简直就是文化大革命时的说教!”座中不知谁嘀咕道,我担忧地瞅瞅古木。他起先有些不快,但还是表现得泰然自若,继续道:“不管怎么样,只希望同学们体谅一下学校的难处,我想,若你们自动放弃……”
  “那么学校不但不会导致强逼学生弃考的违法行为,也可以同时提高升学率,老师呢,也可以加奖金。”邻座的男生翘着二郎腿,用嘲讽的口气接了下去。
  古木装着没听见。
  我只低下头来,慢慢地翻开笔记本,一页页地撕下纸来,折成一堆纸兔子,塞满了抽屉,同时塞满的,还有我的爱和忧伤。
  我相信那是自古木嘴里出来的话,可是我不相信那是古木发自肺腑的自白,我懂得那个年代那段历史在他心里留下的烙印,可是我不肯也不想知道古木今日向我们宣传所谓“读书无用论”的真正原因。
  我忽然间有些明白瓦七的离开了。
  可是对古木,我仍是一往情深。

  瓦七要去广州。
  他走的时候,我还是去送了行。少年人的心态,一如我的,我想某日老去的时候会恍然省悟的。
  瓦七只留给我一些临别赠言。未了他说:“如果你是我的兄弟,我想我会与你拥别。但现在,我们只能握别。”
  回家的时候,我的双手红通通的。
  瓦七一抵广州即与我来电。
  那一天是深夜,他逼着我母亲将刚入睡的我弄醒,说有要事。
  我张口要骂。他那边说:“木耳我没时间听你发小姐脾气,电话费很贵的,走的时候,我太匆忙,忘了告诉你,我有样东西要给你,我把它留在我住南市的表哥家了,麻烦你明天跑一趟,好不好?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哦,反正你拿到就知道了,木耳,一定要去哦,我表哥答应我会等你的。一定,我要挂了。”
  “怎么啦,木耳?电话完了?我怎么只听他在讲,你倒一言不吭?多没礼貌!“母亲大惊小怪地在一边问。
  “电话费很贵的!”我套用瓦七的腔调,又埋头睡去了。
  太阳升起后我就将瓦七的事丢在脑后了。南市、吃饱了饭没事做跑那么远的地方?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更省心了。
  可是放了学回来后,母亲就告诉我说瓦七的表哥来过了,特地来的。他说是瓦七交代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将那份据说对瓦七而言极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位木耳小姐。
  “你就不肯亲自跑一趟?从小就是,没让人少为你操点心。”母亲嗔怪道,一边将一厚叠用环保袋精心装好的东西递给我。
  我小跑进屋里,关上门,才打开来看,是一本用各种质地的纸张装订起来的“书”,封面上用毛笔蘸了墨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真心”,页的左下角用小楷细细地描着:“著者:木耳、瓦七”。
  翻开看,却是我们高中两年半里用纸和笔表达的心情与梦想。
  “书”的底下,衬着一页纸,抄了满满的解题思路。我认得那是我曾问过他的第一道亦是最后一道数学问题。纸的最后一行写着:祝你顺利通过高考。
  “不是什么好东西。”瓦七的声音在响着。
  我终于流泪下来。

10

  高考过后,我的精神处于崩溃状态。
  古木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身边。他问我考得如何。
  “两年前我的女儿象你这样大的时候,与你有着相同的过程。”
  他说,“作为一个父亲,我陪着她渡过了人生的这一关键时刻,虽然她最终落了榜。”
  我幽幽地看着他,轻道:“今天你来陪我,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怀念过去,想重新找回逝去的岁月?”
  他打断我的话:“不,我想,再做一次父亲。”
  “为什么?”
  “女孩子总是无法一辈子留在父母的身边。你知道,我的女儿,她上个月嫁了人。”
  “那么,你是说,你想重返你女儿年少时的光景?”我凝望着他。
  我实在不想做他的女儿。我有一个父亲,已经够我头痛了。可是转念又一想,那么情人呢?他已经够让我心痛的了。
  古木长叹了口气,将他厚实而温暖的大手放到我的头上,极温柔极温柔地拂着我的头发;摩挲着,触动着三千烦恼丝。随着这丝丝秀发的撩动,我暗藏于发根深处的情怀,一并给撩拨了起来,在空气里抱成一团甜蜜。粉红色的。
  “我的女儿,与你有着相同的发质,都是轻轻软软的,一触就会跳起舞来,她总是喜欢将头埋在我的胸前,那一团丝丝飘柔,常会惹起我一种来自父亲的喜悦。”
  “现在。她美丽的头发,一定是埋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胸前,惹起他一种来自丈夫的喜悦。”我边小声道,边偷偷地瞄他的脸色。
  “无奈唉。”他轻轻摇首道,“如果那个男孩子能够真心待她,我也放心了,若是相反,怕只怕孩子太痴情,而泥足深陷……。”
  我暗下里有些好笑。有这样不放心自己女婿的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旁人岂能说轻易插手;可是亲情亦是一种血脉相通的缘分,旁人亦无权说三道四。
  我终于明白,爹之爱着我我之爱着古木古木之爱着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之爱着她的丈夫,真正是人世间的无奈。

11

  我在一所三流大学里读行政管理,勉强考上的。除此之外,就无处可去了。我原指望的是复旦法语系。高考分数中英语考得奇好,数学却离及格线差了十二分,也就终于没能如愿。
  瓦七在我读大二的时候回了沪,并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就读的学校,专程赶了来,让我又惊又喜。
  那一天我为他逃了课,两个人手拉手跑到思南路上的一家小菜馆里吃菜。瓦七教给我几套他从广州学来的茶艺,以及广州人的财大气粗。他带给我一枚香港正流行的发卡,说戴着不会给后排的坏小子弄乱发辫。我说瓦七你这样的坏小子现在没有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问起那本《真心》的现况,我告诉他它很好时,瓦七的眼睛竟红了。
  “哥们,真够意思!”他由衷地拍拍我的肩膀,又很快地缩回了手,咬咬嘴唇皮道,“不过现在不同了,你是堂堂女大学生,我却只是个落魄小贩。”
  我向来忌讳别人这样妄自菲薄,不由怒道:“你千里迢迢广州跑一趟,就只弄了这一身的灰头土脸的?读书时的那股傲慢气哪里去了?”
  “傲慢?哈,它总是与偏见为伍,木耳,不瞒你说,这次我广州跑了一回,贩卖牛仔发了一笔小财。当然,与那些一出手就净赚十几万的相比,我的只能算小财。木耳,咱哥俩不说客气话,你若碰上捉襟见肘的时候,跟我瓦七开口不用多虑……。”
  “什么?你财大气粗到这种地步了?”我听他这么一说,情绪化的毛病又来了,便恼怒地打断他,“学习上你妄自菲薄,金钱上你又自持大佬。我真后悔当初会放你去广州。发了财又如何?当然,为何你不去给自己买张大学文凭回来,也算让本姑娘开开眼界吧。”
  然后,“哇”地吐出刚进口的肉食,再摸出下个礼拜的全部饭钱,欲往桌上一丢。
  “你的盛情我心领了,谢谢你的这顿饭。对不起,我实在要走了,趁我还没有为你脸红之前。”
  他跳起来,拦住了我。我们彼此脸对脸瞪视着。
  他终于软了下来。
  “好好好,小姐,算我说错话了好不好?现在全餐馆的人都看着咱们哪。拜托,如果你把这顿饭吃完,就算给了我面子。好歹我们是老同学。”
  “晓得要面子就好!”我冷冷地说,收回了欲扔钱的手。毕竟,他是我的同学。
  “谢谢……。”他坐下来,夹了只虾给我。
  我埋头吃虾。
  “你最近有没有去看过古木?”他低头啜着咖啡,忽然问。
  我大惊。以为他已看透了我的心事。
  “没有,我一直很忙。”我掩遮着自己的失态,努力保持自己的淑女风范。
  他并不理会我的回答,仍旧喝他的咖啡。
  “真的吗?”
  真的吗?我扪心自问。可是瓦七,他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哦,你怎么不说话了呢?”他低低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嗷!”我赶紧回过神来,企图绕过话题,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瓦七,你此番去广州,收获大不大呢?有没有追上哪个漂亮女孩子呢?”
  这回轮到他愣了一愣。
  “我可以拒绝回答吗?”他望住我,眼里的光芒让我有种恐惧感。
  “为什么?”
  他仍是望着我,并没有躲开的意思:“因为……”
  “嗷!”这刹那,我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芝士汉堡很好吃的,你要不要来点?”
  瓦七惊愕地看了我一眼。
  “中餐馆是不卖汉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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