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网通行证 | 中华邮 | 香港邮 | 企业邮 
中华网通行证 | 中华邮 | 香港邮 | 企业邮 
  文化短讯 文化前沿 世说新语 中华书苑 沧桑史话 艺术舞台 中华传奇 民俗风情 世界文化  


【小说】

                        我们的时代

                        A
  大约是一个六月的午后,天气热得就像八月的午后一样,太阳的黄色就跟调色板上的铜黄色一样,我和仇小小也和这个城市中其他或其她或其它生物一样。我们坐在一家中档格调的水吧里,水吧装修得非常西欧化,吧台小姐穿锈红色旗袍,操一口三流京调。这天,我刚读完王小波的《白银时代》,王小波的作品给我一点世俗的激情和超世俗的灵感,此时我的思维就被抽像地定义在这个灵感中了。我想可以写点什么,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盘算着这个问题,就是写点什么。但是我却跑出来和仇小小喝一种叫做滴滴露(思维很不情愿地将其翻译成了“滴滴畏”)的小饮料。实际上当我不准备写点什么时,我常常能任意胡诌一套声情并茂的文章,人见人爱,编辑见了读者爱那种。相当程度上我对自己还是很失望,但是仇小小却说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之境。
  仇小小把我叫出来,根本屁事也没有。仇小小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喝饮料,据说它的零售价比前天降了接近零点零(也就是零点一)个百分比,所以我们就跑来赶着喝。这个时代,所有的事情得赶着,钱要赶着赚也要赶着花,饭要赶着吃,衣服要赶着穿,好事要赶着凑坏事要赶着躲,饮料要赶着喝。照这种道理,小说当然也得赶着写。所以在仇小小大谈饮料的当儿,我满脑子开小差,跑到王小波和他的时代里去了。
  如你所知,这个六月的午后,当太阳黄得和调色板上的铜黄色一样时,王小波给了我一点超世俗的灵感和世俗的激情,他告诉我小说可以写得不像小说,一般来说这样会更像小说一些。只要别让它太像小说就行了。就像某些谁也看不懂的抽像画比写意画更接近现实一般,接近现实是因为它的价值比它代表或表述的事物高出几千个百分点,金钱是检验现实的唯一标准,这就是铁证。
  于是一面仇小小反复声讨着各种饮料的价格比,一面我的脑筋急剧转弯,位移到王小波的三个时代中。我不得不打断仇小小的经济课题,我说咱们来讨论一下这个时代吧。仇小小一个愕然。我又说这个时代既不像黄金也不像青铜更不像白银。仇小小从她的愕然中再愕然了一下。
  那么这个时代是什么呢?
  可见,它既是黄金,又是青铜和白银。
  你说什么?
  你看,商业渠道像黄金,人的表情像青铜,电视上的洗面奶广告拍得像白银。
  是他妈的废话啊,仇小小说脏话时总能让人感到无比的完美,流露出老朋友之间无拘无束的轻松和信任,我哈哈大笑,简直控制不住停下来。我感到她真令人陶醉。
  是他妈的啊。于是我不失时机跟上一句。我们两个人表情严肃紧张,内心活泼团结。这样一来我就知道我们的饮料没有白喝──不,是没有白赶了。我完全可以把这个场景作为我小说的开头。因为废话加脏话作为小说开头几乎成了趋势。废话和脏话越精辟,小说价值越高,小说价值越高,稿费就越高。拐弯绕角想了一通,我猛地在心里大叫一声:没错,这个时代不是黄的、白的和青的。而是他妈的。
  然后我和仇小小把两个空杯子和他妈的丢在那家中档水吧里,大摇大摆走到太阳底下。我们两人没打伞,满街的女人都打着伞,仇小小对此有点愤愤不平,在对着临街飘然而过的一位年轻女孩背影小声骂了一句“资产阶级情调”后,她就跑到路边的一家伞店里。一会儿,我们两人也被资产阶级了。

                        B
  放暑假之后,我和仇小小的见面时间很少。一个月见不上一次,我们常常在网络会面。
  其实我和仇小小都没有工作。但是并不缺钱。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们很会骗钱。我和仇小小的关系这样理解,比方说,她是妓院老板娘,我是当红头牌?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糟糕,说她是伪劣产品制造商,我是她创收的一个品种或是品牌更恰当一些。网络这玩意儿很有意思,上网时,各人占据一个终端,进入各种文字交际场所。施骗是合法的,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不骗人,首先,使用匿名就是一个最美的大骗局。
  我们占据各自的终端,进入文字交际场所。我始终用一个名字,她用不同的名字。不用太紧张,仇小小说,一个人懂得了社会,他就会懂得骗术,一个人懂得骗术,他也就懂得了社会。所以只有程度深浅的差池,不存在骗与被骗的区别。
  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读不正规学校的以笔乱涂乱写谋生的无业游民,她是一个读正规学校的以笔乱涂乱写的非无业游民。在网上时,我是一个超极靓女,她是我的崇拜者,不失时机以朋友的身份捧我。仇小小拍马屁的功夫真是一流,很快我们(具体说因该是我)就把网上三分之二的的男观众迷住了,剩下三分之一的则是早就被迷住的。我们给他们发从一个三级站点捡来,又经过电脑加工后十全十美的玉女靓照。那些傻瓜对此恋恋不舍,再后来我们开始不失时机的要钱,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答应如果他们拿钱给我们我们就抽时间陪他们聊。
  不用紧张。仇小小说。现在有陪酒陪读陪睡,难道就不能出个陪聊吗?完全是社交的合法化。
  目前这个时代没有绝对的不合法,只有不绝对的合法化。我又补充说。

                        C
  我点燃了一根红桔牌香烟。这种烟便宜,有一种烧焦了的塑料袋的恶臭,像燃过的沥青,很难抽。但我不敢抽好的香烟,因为我没钱。我和仇小小把从网上骗来的钱用于网上继续骗钱。从经济学的观点来看,这是一种投资和回收的相对平衡。
我仍然决定继续那篇以一堆废话和一句脏话开头的小说。当然这样我就什么都不能写了,因为我得把全副精力放在构思上。当时我读了王小波,觉得前途无比光明,因为我完全可以以它为范本再写一篇《我的舅妈》,我准备以仇小小为蓝本,遭到仇小小坚决抵制,理由具有思辩色彩,一、我不是学数学的。二、她本身是学哲学的。三、她断言我如果不犯直露错误,至少都会犯影射错误。
  仇小小觉得她的声誉很重要。
  所以我不能写《我的舅妈》。我的小说必须重头构思。

                        D
  我是没有执照的作家。这个时代执照也很重要,比声誉还重要,可幸我虽然没有写作执照,却有另一种执照。实证如下:我的样子长得有点对不起女性观众。具体说是:我的样子比真正一般的女人要好一点,又比真正好看的女人要差一点。而我对此沾沾自喜的理由也很充分: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太丑的女人他们看不上,太美的女人又高攀不上。所以他们的审美定势还局限在中档水准这个范畴内。更重要在于,这个世界必竟是一般男人占多数。
  这个夏天将相当炎热。我断言。在这个被我断言相当炎热的夏天中,我的486电脑在沉甸甸的空气中嘶嘶作响,简直就要冒出烟来。我断言它活不久了。那时候我坐在一把摇椅上,很满足地断言着这个世界上与我有关或无关的所有事情,像一个预言家。有人说预言家生产危机感,我也感到了。因此我开始害怕,我就把左边的窗子打开,把右边的门关上,然后我回到椅子上,开始预言窗子和门。窗子和门一旦被打开或关上,它们就不会自动关上和打开。对此我感到很愉快。就把危机感抛开了。虽然还没有心思和充足的辩证法用愚蠢的自我安慰把更多的危机感排斥掉,在没法解决的情况下,最好办法当然就是不去解决它。
  综合起来说,我的个人基本情况是平凡的漂亮。我个人的基本生活是预言和发呆。我满可以打开电脑,找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聊天室胡诌一下。但是我是个讲程序的人,电脑让我养成了固守程序的习。所以,我和仇小小约好了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我是不会去破坏这个程序的。

                       E
  九七年那个仲夏,我们还没有放假。我跟在仇小小的屁股后面,一直跟到六四学院某排教室里的某个座位上。我的化身十分简单,像个固定的塑料模型,红色体,有人也说它是黄色,还有人说它是土色。仇小小坚持是红色,她叫我流动红旗。然后是牛仔裤。头发短而凌乱。不过现在流行又短又凌乱。我永远一言一发地跟在仇小小屁股后面,在六四学院的教室,操场,花园,食堂,垃圾站,学生宿舍,公共厕所四处流动。其实我更像一个正规六四院的授课生,我比她短,比她凌乱。何况现在的六四大学生的标志就是赶流行。
  我比仇小小高一个头。由于睡眠不好,脸上总是充斥着奄奄一息。别人把这叫酷。仇小小又说:这才是真酷,装都装不像。仇小小又长又整齐,当她摇晃着她那棵土豆一样的小扁脑袋乱拍我的马屁,她总是喜欢拍我的马屁(虽然十次有十次拍到马尾巴上),这使我发生一点幻觉,以为自己看见了一棵会说话的生花椰菜。我常常断言,如果不是我的短和凌乱,又如果不是我习惯性落在她屁股后面,我更像她的导师,起码那些真正的导师会这样认为的。
  教室里总是充满了催眠的气息。听说这间教室原来是六四学院心理系一个专门用来研究催眠的实验室。可是后来所有研究生都得了一个怪病,就是一上实验课就打瞌睡。他们就把这间实验室改装成了教室。那位讲课的教授是个高仓健式人物。左手拿着书,右手总是空着,左眼睁得很大,右眼总是耸拉着。教授讲的课我听不懂,就发呆,仇小小勾头打磕睡,教室里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都拼命用手撑脑袋,有的甚至开始用手去撑眼皮。剩下三分之二则早已口水横流,因此这间教室里上过课的学生的教本纸总是皱巴巴的。
  我室前二排有一个梳平头的男生给我递纸条。纸条上什么字也没写,只有一个问号。我趁他发呆的间隙,我很礼貌地给他回纸条,上面是一个感叹号。呆会儿我又会收到纸条,上面是一个逗号。……那个夏天他都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尼龙背心。我们在发呆的过程中进行各种标点交流。那个夏天,我和这个同学一句话都没说,纸条的传递过程把我们培养成了标点符号高手和发呆专家。
  仇小小不睡觉时,她在数课桌上高年级或更低年级学生用小刀携刻的文化语录。天气很热的时候,教室上头只有一只破旧的三峡牌吊扇像老乌龟一样摇来摇去,慢得能数清扇叶的转动轨迹。教室外是一溜儿万年青,万年青下是腐败的黑色土质,发着人作呕的颜色。这使我恍惚觉得自己飘到教室外面去了,在布满了湿热气息的阴沟边,我们捉草丛中的丁丁猫。丁丁猫有黄色的,黑色的和红色的,红色的像流动红旗。小时候我并不怕虫,但是谁把一两只虫放到我身上,抑或只是离我远远的做一个威胁性的动作,我就会放肆地尖声大叫。像一头受到威胁的高蛮鸡。无疑这种声音带着一定的表演性质,并且刺激了所有人的兴奋中枢。可以肯定的是,我自己也从这种大叫中获得某种满足。
  仇小小找到了一个谜语就给我猜。她自己从来不猜。反正她只是为了找个答案,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猜的。答案是对是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答案就行了。
  我补充一下,我们做每一件事都是这样子的:也许我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做它,重要的是有过程就行了。

                       返回  下一页  



网上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10)84105871
版权声明 | 联系方法 | 刊登广告 | 使用说明 | 关于中华网 | 豁免条款
版权所有 中华网 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