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外国读者“追更”仙侠玄幻小说 多家汉译英翻译组建独立网站更新译作
Wuxiaworld的网站背景是一条黑色的中国龙，网站首页的列表里可见已完成和正在更新的多部汉译英作品。
国外某阅读网站上，中国网文《盘龙》的页面。虽然不能看小说连载，但网友可以给书打分，可以购买实体书，还可以写书评并分享。
也许你不会想到，在你阅读网络小说的时候，一万公里外的某个外国人，也在跟你看着同一本书……以仙侠玄幻为主的网络小说，是如何冲破了语言的高墙，走向了欧美的读者？
最新的一些数据表明，我国网络文学已成功走出国门登陆欧美阵地。在Wuxiaworld（武侠世界）、Gravity Tales等以翻译中国当代网络文学为主营内容的网站上，可见众多外国读者“追更”仙侠、玄幻、言情等小说的盛况。众多的翻译组每天都会上传英语文本，而欧美读者们则认真地为自己喜欢/讨厌的书撰写着大段的评论。
早报记者采访了多家翻译组，得知活跃的中国网文汉译英翻译组有20个左右，成员多为世界各地（尤其是北美、东南亚）的华裔与汉语学习者。大多翻译组都有独立的站点更新译作，其中规模最大的要数Wuxiaworld.com（武侠世界）。
根据Alexa的数据，Wuxiaworld的全球网站排名在1500名左右，全美网站排名更是进入1000名以内，而这个网站仅仅诞生了2年，靠着已完成和正在更新的30余部作品，每日UV（网站独立访客）在24万左右，日浏览量超350万次。而相比之下，起点中文网的全球排名则在4700名左右。
是什么让中国网文先于传统、正统的中国文化，冲破语言的高墙被外国读者接受，并主动翻译日夜追更？担负着推介重任的海外译者们最有话语权。
英译网文：
某种文化需求的暗流涌动
“在美国想看亚洲尤其中国当代文学太难了，互联网普及后民间交流的渠道才开始打通，但说实话，我们中国人引以为傲的传统文化对美国人来说太难了。网文不深，又有中国味道，刚刚好。”Wuxiaworld的创始人赖静平对网文在海外的热潮这样归纳道。赖静平有个圈内知名度更高的网名叫RWX，是“任我行”拼音的首字母。
1986年出生的RWX在三岁时就跟父母从成都移民美国，在英语环境里长大。他认为在自己的成长环境里，中国文化是很稀缺的，父母回国时带来的一些光盘、书本是仅有的纽带。
真正触发RWX学习中文热情的是1996版《神雕侠侣》电视剧，演员说的是粤语、打出的字幕是汉字，没一样是RWX能明白的。事实上，RWX所处的中国文化沙漠正是无数华裔的生活环境。早些时候，中国文化输出形式、品种并不多，主要集中在《红楼梦》《三国演义》《诗经》等经典名著，这些多由汉学家翻译作学术用途。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欧美引进了更多研究中国当代社会的著作，但能够放上寻常读者书架的中国文艺作品很少。这样的中文图书干涸表面下，渐渐蓄积了极大的潜在需求。
2006年，二十岁的RWX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里已经学了两年中文，因为喜欢武侠便开始尝试着翻译金庸的《天龙八部》。RWX回忆称当时在美国想看一本英译武侠小说很难，金庸的少数几本作品是通过正规渠道出版了，但定价高达数百元人民币。此外翻译也不尽如人意，比如译者闵福德把韦小宝翻译成“Trinket”（意为小首饰），销量非常低。
同时，在论坛上冒出了许多网友自发翻译的武侠小说，RWX看的第一本英译武侠小说是东南亚网友上传的《笑傲江湖》。很快他受够了等待翻译更新的日子，转而自己翻译小说了。但是RWX告诉早报记者，将《天龙八部》作为翻译处女作是一时冲动造成的失误，“现在看来，我先翻金庸再翻古龙现在翻网文，完全是从最困难的做起。金庸的作品引经据典非常高深，我经常看不懂，比如我虽然知道佛祖，但他写的是‘世尊释迦牟尼’时我就不知道他是谁了，一句‘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让我足足想了两三个小时，最后译为：Eternal yet ephemeral，the twin trees wither and bloom. North and south，east and west，neither false nor empty. ”他称翻金庸时可能很久都磨不出一篇，但翻网文他最快可以一天翻三章。
早期与RWX一起在网上翻译中国武侠小说的大概有20位网友。2014年，RWX的一个越南朋友向他介绍了中国网络小说。事实上，早在十年前，越南、泰国就出现了中国网文翻译论坛，几乎能与国内同步更新。RWX看的第一本英译网文是我吃西红柿的《星辰变》（第一部），很快他就着手翻译同作者的《盘龙》。
让RWX始料未及的是，这部被他译为“Coiling Dragon”的小说实在是太火了。为了更新“Coiling Dragon”，2014年年底RWX单独成立了个站点，这就是Wuxiaworld。此时RWX已敏锐地意识到某种文化需求的暗流涌动。
欧美读者最爱：
有游戏感的玄幻奇幻文
“大概是在一年半以前，大量的日本轻小说（轻小说：指文体多使用读者惯常口语书写,比较浅显易懂的小说）读者涌到我们的网站上来看网文，这可能跟日本轻小说的网络自制受到正规出版商打压有关。越来越多的读者吸引越来越多的译者，越来越多的译者产生越来越多的译作，网文翻译的势头就这么起来了。”RWX意识到，此前隐约可见的暗流就是中国娱乐文化的输出，在此前中国在欧美最为人知晓的人物是孙悟空，而这竟是因为日本漫画《龙珠》。
RWX认为中国国内长期以来的大众娱乐文化断根，造成了与国外文化交流的脱节，官方渠道输出的高大上内容无法引起民间共鸣，甚至是正统的金庸、古龙式武侠小说对老外来说都“太中国”了；此外某种程度上现在学汉语的外国人大部分是为了赚中国人的钱而非对中国文化感兴趣。这些因素都造成了早年中国当代文学很难走进欧美，而浅显易读的网络文学似乎“无意”间承载了叩开中外文化交流之门的历史使命，这恐怕要叫有关部门无数专家瞠目。
RWX向早报记者介绍，现在Wuxiaworld的管理层尚只有他一人，2年时间里没使用过广告费的网站已有300万-400万的日均活跃用户，其中40%来自北美、40%来自东亚、20%来自西欧。他很自信地将如今的Wuxiaworld定性为一个翻译平台：“我们已开展了有20-30个项目，每个项目有独立的团队，每个团队可能由数人组成，比如《我欲封天》的团队只有一个译者，其他有些项目会有七八个译者跟编辑。目前网站的收入主要来自用户捐款以及广告。申请加入Wuxiaworld的译者要么有多年翻译经验，要么在自己平台有50篇以上的翻译更新。如果涉及到出版的话，要求会更高。现在的质量管控只有我一人在做，不时抽查。选题方面目前由翻译组自定。”
那么外国读者对中国网文的真实感受是怎样的呢？RWX表示：“喜爱的网文特点都差不多。厌恶点方面，过于中国化的地方，比如动不动就骂日本人，这在他们看来涉及种族歧视，会让他们反感；此外，角色过于大男子主义，歧视女性的内容也会触犯欧美读者的道德感。关于套路方面，虽然他们也注意到套路严重，但还是喜欢套路，毕竟现在还是初期还没腻，以后不一定。”
在网文的种类上，RWX判断玄幻短期内不会被其他类型超越，“比如说都市文，欧美读者对中国的都市其实缺少共鸣，什么高富帅、白富美、贫富差距他们都没有共识，更别说穿越、历史类。而玄幻奇幻来自异界，有游戏感，他们共鸣就很强烈。至于很多人提到的盗墓流，这个类型其实早就在欧美火过了，中国现在翻译过来对于欧美读者来说可能已经过时了。”
RWX说，与他合作得最好的两个译者都是在华白人，一个做了中医，一个是英文教授。去年，RWX辞去了外交官的工作，回到国内生活，同时寻求平台合作的可能性。
很多人称赞RWX的Wuxiaworld占据了欧美网文翻译高地，但他说自己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市场。“欧美的网络文学其实很不成熟，因为欧美的出版渠道非常成熟，好的作家很容易出版，只有那些出版社不要的作家才在网上上传书，很难出现好的作品，也很难成气候。一旦把中国的网文市场对称过去，你就会发现这不是在改变欧美网文市场的格局，这是新建了一个市场。”在RWX看来，如果中国网文平台够聪明的话，他们应该与自己合作。
事实上，在发展的阳光面背后，不稳固的基础也在逼迫着RWX尽快与国内版权达成合作，因为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版权法中，擅自翻译都属于侵权。虽然Wuxiaworld不同于国内网文收费阅读，能显示的章节均为免费阅读，但事实上从其募捐栏目可见，译者可以要求网友集资到一定费用后才更新章节，一般为60美元/章，而RWX本人正在免费更新《蛮荒纪》一书。
“其实早期我们做翻译，有时候会跟原作者联系，比如在确定译名的时候，我们也试图通过作者得到授权，但后来我们发现国内的作者没有版权，版权都在平台手里。”前不久Wuxiaworld与起点达成了一个涉及20部作品的合作计划。但同时RWX坦言，Wuxiaworld上的译文近年内不会做到与起点同样的收费阅读，与国内平台的合作也可能以分成的形式。
而起点方面总编辑杨晨则回应称，起点正在考虑进入英语读者市场，但这未来的一步棋如何下，还没做好决定。
在采访过程中，RWX最多提到的书不是网文，而是《三体》，他认为这是所见中国当代文化输出最成功的案例。明年他将会启动广告资金，扩大Wuxiaworld的影响力。
“你知道么，在这里半年平均每一周都会有媒体找到我采访，但都是中国媒体，还没有美国媒体来找过我。”RWX说，他还在等待这些译文真正引起美国主流社会关注的那天。
录入编辑: 朱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