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丽叶塔》 :导演阿莫多瓦对作家门罗的致敬
◎梅生
斩获今年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提名的《胡丽叶塔》,由西班牙大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综合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爱丽丝·门罗的小说集《逃离》中的《机缘》、《匆匆》、《沉寂》改编。三篇小说讲述名为朱丽叶的女性人生的三个阶段,彼此独立而关联。因为命运带着古希腊文学的注释,朱丽叶俨然成为宿命轮回的中转象征,带着母亲的印迹影响着女儿,是众多女性欣喜与悲痛的缩影。
阿莫多瓦“三合一”的处理,把人物生活的背景由相对冷寂的加拿大移植到他熟稔的热情国度,并以玩笑口吻,将朱丽叶的故事张冠李戴,安插到与她有过短暂交集的同事朱安里塔身上之后,小说中的冷峻情感,也跟着炽热起来。但相比他以往的影片,人物不再边缘化的身份,也导致故事的离奇色彩随之减弱。
这是67岁的阿莫多瓦创作的第20部电影,影片的诸多细节(开场中年胡丽叶塔一身红裙的局部特写、青年胡丽叶塔顶着“杀马特”发型入画等等)仍然鲜明地贴着他的标签,然而核心却是他对探讨过无数回的女性命运和人的死亡,作出最为纯粹和严肃的思考。
缝补门罗笔端的女性命运
作为门罗的忠实信徒,阿莫多瓦一直梦想将偶像的作品改为电影。如愿以偿之前,他曾让《逃离》在其2011年执导的《吾栖之肤》里现身亮相,与角色命运产生某种暗合。《胡丽叶塔》中也有一本书粉墨登场。这本名叫《古希腊悲剧》的论著虽然没被门罗写进小说,但门罗用了题材近似的书籍替代,作为古镜映照朱丽叶的大半生。而影片中这本书虽只在青年胡丽叶塔出场时匆匆露面,却已对她的未来作出“悲剧”预判。
胡丽叶塔的故事,是在她动笔给十几年前不辞而别的女儿安蒂亚写信的过程中,在“对她说”中逐渐向观众交代的。她与安蒂亚父亲苏安的相遇和结合、与父母的疏离和亲密、与安蒂亚的相依和分别等等,拼凑构建的生命轨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死亡,与门罗的描述看似并无二致。不过门罗三篇小说的各自为政,亦可视为姓名相同年龄有异的三位女性的三阙悲歌,稀释了死亡的宿命意味,阿莫多瓦的连为一体,令死亡左右了胡丽叶塔的思考与行为方式。
众多死亡中最重头的一起,是渔夫苏安如古希腊神话人物尤利西斯般,在暴风雨中命丧大海。这起死亡的导火索,是告老还乡的女仆的临别赠言,让胡丽叶塔将苏安多年前的出轨旧事,与父亲曾在她眼皮子底下,公然背叛重病的母亲混为一谈,令其时她和苏安的“互相思念”成为讽刺。在此,胡丽叶塔的婚姻与母亲发生关照,命运更和其他女性尤其苏安死去的前妻产生勾连——她在火车上和苏安邂逅并与他身体结合之时,苏安前妻正身患重病躺在家中,而按图索骥找到苏安门府,办完前妻葬礼的他正在情人爱娃(后来成为胡丽叶塔唯一而重要的朋友)处寻找慰藉。
阿莫多瓦对门罗小说最大的改动,是让女儿重蹈母亲命运覆辙。得知父亲死亡真相的女儿,在母亲走出低谷后人间蒸发,关于她的最终交代,小说中过得不错,电影里却被长子的死亡阴影笼罩。因此,小说中的朱丽叶能够释怀女儿的“不念亲情”,电影里的胡丽叶塔则要义无反顾踏上找寻女儿的路途。而母女殊途同归命运里的温暖笔触,正是阿莫多瓦众多女性题材电影常见的收尾方式——他拍于1991年,亦是渲染母女爱恨情仇的《情迷高跟鞋》,生命走到尽头的母亲在上帝面前说了此生唯一的谎言,却拯救了女儿的性命、救赎了自身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