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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溟:过去内战的责任在谁?(2)

2016-01-27 14:30:33      参与评论()人

继此之争点,为美方最后决定权问题,提出是国方,让步是共方。5 月20日东北胜讯传至南京。次日蒋主席偕宋美龄及幕僚等飞东北。临行前,马使要求下停战令。蒋说我到那里看了,再给你信。25日有专机送来宋美龄写致马使信一件,内中提出四个问题,必要谈判清楚,方停战。美方最后决定权即其问题之一。6 月5 日蒋由北平返京,经马使要求停战十五天,由马使居间进行国共谈判。7日下令,22日届满,又延长八天,到6 月30日。读者试翻看6 月份各报纸,便可看见当时无不强调美方最后决定权是唯一问题,这问题一解决,其他都没有什么了。共方对此,最初坚决拒绝。经民盟苦劝,周恩来又再三请示延安,计先后分作四点,逐一让步解决。似乎更没有问题了吧?又不然!

最后争点是苏北政权问题,提出是国方,共方没让步。谈判至6 月29日,大致都有协议了,第二天便休战期满,若不能于当晚完全协议签字,就要开打。所以国内之第三方面(民盟、社会贤达、青年党),由我与莫德惠、李璜三人代表,奔走促劝协议。晚八时,晤见周恩来。周即说现在所争是苏北共军撤离后之地方政权问题。国方定要接收地方政权,共方则认为不能由国方接收,而可以依照政协原则选举改组。周向我们说:“我是淮安生的孩子,我若同意此要求,我无颜面见淮安父老!”我们三人知周甚坚决,欲访政府代表商量。但政府代表此时都到蒋邸开会,讨论签字不签字问题。我们只能从电话上与政府代表通话。我们第三方面建议:把未有协议之点,例如苏北政权问题,暂行保留除外,而其余则请签字,以便明天实行停战。据闻当时政府代表亦有人主张签字者(王世杰即其一),而蒋不肯。只发表一篇文告,既不说停战,亦不说打(读者试检当时报纸一看便知)。大意表示问题还没有了。二十几天以来马使焦劳疲苦,人所共见。对此未了问题,当局表示不再麻烦他。7月2日召见周恩来,指定周、董(必武)、邵(力子)、王(世杰)、陈(诚)五人,交给他们四个问题(苏北问题在内)去商谈。宣称:商谈解决了,即全部签字。五人商谈多次,亦毫无解决。7月12日把四问题又交还给主席。蒋大怒,下令开火大打,自己则于14日飞庐山。此时天气并不热,上山非为避暑,实为避人。从此打下去,打到11月开国民大会,方又休战。如此大战,为了什么?要点不过苏北政权问题。读者不信,试检看报纸8月4日马歇尔特使、司徒大使的一篇联合声明,就完全可以证明我的话。

一般人每每问我,国共谈不拢症结何在?我说,症结吗?转移不定,今天在此,明天又在另外一点,层出不穷,令我无法可指。而且我如说出苏北政权这样小的问题可以引起大战,世人亦难相信。然而确是如此。从7月半到11月半共军节节失利,而以失掉张家口达最高峰。当9月29日周恩来自上海送备忘录至南京,请马使转政府,不要攻张家口,攻张家口即为全面破裂不再谈和。政府却偏于“双十节”后一日攻下张家口。周自不肯再谈。经第三方面苦劝,又经政府派代表吴铁城、邵力子、雷震三人赴上海邀请至再。乃于10月21日由第三方面许多朋友陪同入京,作最后之一谈。不料蒋氏于当日接待大家,寒暄几句之后,径飞台湾游览,多日不归。平素和谈大小问题,无不取决于他。除他之外,谁能作主?当此最后一谈之际,他偏要走开,试问是何居心?25日消息传来,国军攻下共方之安东(东北重要据点),才明白这与7月14日上庐山同一道理。周恩来闻讯怒极,自又不肯和谈。经我与黄炎培先生两人苦口力劝,居然又忍耐下去。但我们心中明白,实在是最后之最后了。

局面演变至此,国方在军事上已经心满意足,确乎不想再打。然而共方却是积愤填膺,非打不可。28日第三方面的折中方案提出,周恩来不肯接受,只好撤回。此最后一谈之失败,实失败在我手里,深感负疚无穷(其间经过曲折,须待另文详)。几天之内,我便离开南京。而在我走之后不久,大局亦就破裂了。

综观前后,过去(7月半至11月半)一段,是国方要打。11月半以后是共方要打。我心中虽万分不愿他打,但口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阻止他打。当北平军调部撤销,共方委员叶剑英他们要撤退时,叶先生对许多人说:我们现在必须要打,要打到国民党好战分子不再好战为止。请大家朋友放心,我们必不超过这分际。超过这分际便是共产党的错误,便是一种不可恕的错误!这几句话,足以代表当时中共的处境与态度。

(责任编辑:石豪 CC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