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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追溯一个国家形成的遥远历史(2)

2016-03-16 10:19:39  新京报书评周刊    参与评论()人

华夷不固定,不断文化融合塑造了中国

既然从头开始,这片东亚大陆上的居民就以迁移地方式开始了“中国”之旅,那么后来者便自然沿前人的脚步亦步亦趋地继续这一场旅程。虽然暂时没能提出夏人的起源,作者指出了,商人是在不断迁移的过程中,由外而内地替代了夏人的统治,而“商人的老家应当是在渤海地区”(即辽东半岛西部),这就不是一般认识上东亚地理的中心区域。与之相仿,作者也指出了替代商朝的周人“本是居住在陕北、晋西的族群,毗邻河套地区”,他们也是通过迁移,南迁到了后来的关中地区,成为商朝的附从,随后开始了自己的勃兴。

由此可见,从中国文明史的开端以来,夏、商、周三代都是从东亚核心区的“外围”一点点内迁的,并不是一开始就以所谓的“中原”为根据地向外发展的。但这些王朝在东亚的核心地区站稳脚跟成功登基以后,就开始频频向周边发展,阻止其他民族像他们一样“由外而内”进占中原。同时为了在理论上建立阻止外族向内迁移的合法性,就建立了“华夷之辨”的修辞方式,封自己为正统,还把周边的人群称作“夷”,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主观的分类方式,因为这个“华和夷”并不是固定的,生活在中原的人们一方面阻止不与自己合作的“夷狄”进入;另一方面,又鼓励和自己保持密切文化、经济往来的人群加入自己,打开方便之门。这就是后来处在华夏边缘的秦国入主中原,成为正朔的原因。总的来说,所谓华夏和夷狄,就是人为建构的结果,这些人在生物学上并没有本质差别,有的只是一些相对的文化差异。

如果说,那些由外而内的人群有着明确的移动、变迁过程,那么当“华夏”形成之后这一文化上的分野是否就此固定下来,塑造了某种标准呢?答案同样也是否定的,在许多让晚近时代的中国人引以为豪的时代中,这种人口流动、文化融合反而表现得更加明显,而这种多元性甚至进一步促进了这些时期的繁荣。

比如唐朝,许先生这样论述了唐朝发达的文化,“深受胡化的唐代,在中国文化的接触上,接受了许多外来的成分。”在饮食起居、音乐舞蹈、数学、医学和天文学方面,都深受外界文化的影响。这里还要加一句,连唐朝的军队甚至文官,都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唐朝本身实控区域以外的人们。从而得出结论“唐代文化的接受能力,可能是中国历来最强的。”

从宋代以后直至有清一代,更加难以将“华夏”和“之外”的文化交换分隔开来。在东亚的土地上,以黄河流域这一地理中心为主轴,南部和北部的文化都在中间交汇,正是这种不断融合的过程,塑造了位于东亚大陆核心的“中国”。

是不断变迁的世界的一部分,不是“文化孤岛”

诚然,书中对何为中国的具体论述,还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比如人群与文化迁移的具体路线,其实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和今天渐渐升温的“丝绸之路”研究也有着紧密的联系。以及,中国文化以南北而分的地理依据,都能让我们对这个“复杂共同体的形成”产生更具体、明确的认识。

此外,尽管书中重复了有些陈旧的话题,比如“假如中国北方草原上不是如此寒冷,那些东北和北方的胡人也不会大批地进入中国”——其实据当下掌握的气候史证据显示,古典时代气候波动的波谷与北方人群的南下时间线并不吻合。此外,这同样无法解释,那些北方草原上的居民本身又是从何而来,他们在先前又如何克服了当地寒冷的气候而没有发生迁移,偏偏选择了某个时期。同样地,将清代中国的出现视作一个偶然,“满清在东北关外崛起,趁明代中国混乱之际取得政权”,也模糊了其中蕴藏的历史发展轨迹。如此种种既定的思维方式,或许是我们在未来的研究中需要避免的。

然而,这并不能掩盖许先生在书中力图呈现的一种卓有见识的,文化多元的观点,中国在历史上的发展和繁荣,并不是一姓一族的荣誉;同理,中国在历史上陷入的低谷,也不是某个民族取得政权的结果。中国在近代以来遭遇的现代文明的冲击,实在是“经过三个朝代五六百年的压制”堆积。换句话说,历史上组成中国的所有文化分享了中国“好”的一面,也共同承担了其中“负面”的责任。

在中国经济日益发展的今天,了解“中国”的形成具有现实意义。我们已经明确,历史上的中国,从人口来源和文化上,就是一个和周边文化、世界其他文明,存在广泛而密切联系的共变区域,而不是一个巩固一隅的“文化孤岛”。那么在今天的时代,我们更没有理由刻意地将中国与世界、传统和现代对立起来,为了某些想象的历史荣誉感,将自己和当代的潮流分隔开来。我们需要明白,古往今来,中国都是这个不断变迁的世界的一部分,而这也是许倬云先生在书中给我们的启示。□张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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