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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黑暗的故事》:不是只把犹太人塑造成受害者(2)

2016-05-31 07:00:51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如果奥兹仅仅在作品中书写犹太人在20世纪遭遇的种种苦难,简单地把这个民族塑造为单纯的受害者,那么《爱与黑暗的故事》就和犹太流散文学(Diaspora Literature)大潮中涌现出的作品没什么区别,真正让这部小说伟大的是其中对巴以关系的反思。奥兹在小说中坦言,在那个年代,穷酸狼狈的犹太人在举止优雅、衣着整洁的巴勒斯坦人面前自惭形秽。每当犹太人到巴勒斯坦人家里做客时,都会告诫家里的孩子要端庄得体,千万不能让阿拉伯邻居看不起。

在1948年以色列建国以前,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虽然互相猜忌,但也确实能够和睦地生活在一起。年幼的奥兹曾在一家服装店里走失,困在商店的储物间里。几个小时以后,是一位阿拉伯裁缝解救了他,并把他送到家人身边。从此,这位裁缝的两个大眼袋和挂在脖子上的蓝绿色皮尺永远地留在了奥兹的记忆中,并被他在心里默默地称为“阿拉伯父亲”。在以色列建国前几个月,奥兹甚至还能够到东耶路撒冷拜访一位阿拉伯富商,并在优雅的庭院里与主人家的小姑娘一起玩耍。

这一切都在1947年11月29日被改变了。那天凌晨,所有生活在耶路撒冷的犹太人都聚集在大街上,收听电台直播的联合国决议。当联大主席、巴西外长阿拉尼亚宣布在原英国托管地分别成立犹太国家和阿拉伯国家的提案获得通过后,原本温文尔雅的犹太人拥抱、大笑、哭泣、呼喊,似乎任何文字都不足以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而与灯火通明、充满欢声笑语的犹太人聚居区不同,所有巴勒斯坦人居住区都一片黑暗,被可怕的寂静所笼罩。他们一定听到了自己邻居的欢呼,但只能以沉默应对。他们不知道,再过五个月,自己世代居住的别墅将被新的主人占据。他们不知道,自己将在暗无天日的难民营老去,丝毫看不到回归的希望。他们更不知道,联大决议宣布的那一刻,约旦军队已经从军营开拔,包围耶路撒冷。在殖民主义和强权政治的摆布下,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根本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相互敌视、纠缠,陷入无止境的厮杀。

一向被以色列人视为左翼作家的奥兹从来不会因民族身份而无视犹太人身上的罪责。在《爱与黑暗的故事》中,奥兹多次讽刺犹太人对巴勒斯坦人的暴行。在追忆父辈在欧洲受压迫、欺凌的历史时,他详细描写了那些犹太人如何在移居中东之前,心里暗暗发誓,要在巴勒斯坦成为欧洲人的榜样,让欧洲人看看文明人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邻居。而读者只要想一想以色列大肆扩建犹太人定居点、在耶路撒冷建立隔离墙、羞辱刁难巴勒斯坦妇孺的种种劣迹,就可以感到那段文字背后的讽刺。似乎受压迫、受剥削的历史并不能让人学会与人为善,只要获得权力,弱者转过身就要欺凌那些比他更弱小的同类。

在作品中,当成年后的奥兹再次来到那个阿拉伯富商当年的宅邸前,看着庭院里的参天大树,他在想那个曾经和他一起玩耍过的小姑娘今天流落到哪里去了?是在伦敦、巴黎等欧洲城市沦为永远的异乡人?还是在黎巴嫩、约旦等国的难民营里绝望地死去?而奥兹的“阿拉伯父亲”又到哪儿去了?当这个善良的巴勒斯坦人被犹太人赶出家园,在难民营度过余生时,他又该如何回忆那个当年被自己救助的犹太男孩?所有这些问题都不可能得到解答,生逢乱世,这些微小的感喟又有什么意义?

读着奥兹笔下那些充满了爱与伤痛的故事,我们或许只能去思考,为什么曾经和睦相处的邻居,会在一夜之间成为世代仇杀的宿敌。帝国主义与强权政治在20世纪给南北朝鲜、南北越南、印度与巴基斯坦、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之间留下的伤疤,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抚平?

(责任编辑:孙成祥 CA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