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民俗礼仪,不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还是庆贺节日好好吃一顿,都和生命的延续有关,过去中国底层老百姓在严酷生存条件下的生命繁衍形成了他们的生命特征和文化意义。诸多的礼仪和民俗文化,也是稳固社会秩序的价值基础。民俗礼仪规范,在训导人的规矩方面意义卓著。在考量民俗礼仪稳固社会秩序的价值之外,无疑还有文明的传承意义。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乡土世界是毋庸置疑的承载器,乡土文化和乡土民俗的衰亡,必然会波及华夏文明的传承,这也是很多人呼吁挽留乡土,挽留乡愁的原因所在。
关于民俗、礼仪的各种表述、表现方式、知识、技能,现在叫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之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等物质实体叫文化遗产。
民俗、非遗的失传或者消亡,是精神世界的缺失;而负载民俗和非遗文化的物质载体、手工技艺的失传,则是物质层面的损伤。
功利也罢,无奈也罢。民俗活动的仪式感会让人产生敬畏。一个无法无天的社会无疑是令人恐惧的社会。
一些负载非遗文化意义的手作,都是充满温情和故事的。应该有人将他们延续下去。比如祭灶用的灶糖,味道醇正,有粮食的根性。远比棒棒糖好吃。人类的吃食自从有了化学加工工艺以后,丰繁了许多。但食物本真的味道,似乎越是不进车间越有保障一些。
贾樟柯拍过一个纪录片叫《无用》,专门讲乡间裁缝和车间制衣以及T台服装秀的。这个片子能引发人们很多的思索,过去我们都是让裁缝做衣服,一件衣服穿许久,从扯布到成衣,会有很多故事和人情交往产生;后来南方的小企业增多了,服装市场五花八门的衣服让整个中国告别了缺衣少穿;T台展示的服装几乎只为模特定制,发布结束就扔了——即便做了类似款型,也是个别人的专利,普通人穿不起,也不好意思穿到大街上。
现在裁缝越来越少了,我们断不可为了裁缝的非遗、手作意义,而告别车间流水线制衣吧?也不能有了流水线式的车间,就觉得裁缝没意义。
对待民俗、非遗以及手作,要不得鄙夷抛弃,也不能一概无限拔高、夸大,要做很好的甄别。好的就是好的,不好的就是不好的。有一种论调是无限夸大非遗以及传统文化的意义。有的地方甚至打着保护非遗或者传统文化的幌子,盖世纪高楼、建标志性建筑,投资规模赛过了抓当下的民生工程。有的地方为了保护非遗而专门养一帮闲人增加财政负担。真正的非遗传承应该是民间的、自发的。过去讲移风易俗,现在更应该讲。一些违背科学、古旧陈陋的习俗,必须废除。比如老黄历对每天的行事都做了具体规范,现代人要是还依据老黄历过活,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苦难年代,一位母亲面对生脓长疮的孩子往往是无计可施的,她只能祈求神灵。换在今天,母亲孩子的困苦或许只需一粒药丸就可化解。因为一粒药丸的问世而让母亲不再去敬神,并让一门敬神的民俗失传,难道是值得百般惋惜、万般痛心的事?
我们在弘扬民俗、礼仪,保护非遗,弘扬传统文化的同时,要看到有些民俗礼仪、非遗和传统文化的弊端和危害性。不能一说非遗都是好的很。比如丧葬文化,现在在中国不论南北都已害人不浅。与丧葬文化沆瀣一气的攀比、铺张、浪费之风,让所有涉事的事主苦不堪言。国家提倡厚养薄葬,但乡间繁琐的丧葬礼仪驱使农村养老送终变成了厚葬薄养。人人都能算清楚厚葬薄养的账目,但都碍于面子苦撑着本末倒置的结局。再比如结婚彩礼问题,已成了导致农村居民贫困的一大原因。这类和民俗混淆在一起的陈规陋习,难道还要加强保护不成?
过去的人类历史是一个缓慢的进化过程,从蒙昧到野蛮再到文明,经历了我们难以想象的波折和困顿,期间大浪淘沙,让多少文明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我们感叹民俗、非遗的湮灭,是一种积极的信号。但这种保护应该是适可而止的,要不得说到湮灭一片悲鸣、说到保护大到无边。
我们必须顺应时代的潮流。这是急剧变迁的时代,在整个人类历史的进化过程中,或许只是沧海一粟。我们保持客观、理性、包容、建设的心态,必须全面放眼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不能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地强调自己的喜好,而把别人的领域视作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