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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里的“张充和与陶光”(3)

2016-10-23 11:01:21      参与评论()人

问好!嫂夫人好!

八 一

第四封:

宗和兄:

来信早已收到。近来你们的生活怎样?前次我说的这里发行新币,调整薪水,以后日子过得不错,现在又不同了。物价又在涨,虽说没有从前涨得快,也就可观了。总之我们是又在开始勉强对付。此后如何还不知。好像前回已告诉你我在此地寂寞得异常。主要是这年头谁和谁都不能开诚相见,尤其是像我这样,和谁都没有深切的关系,也没有那一方面使我满意。想起来阁下怕是我仅有的朋友了——你没有很多的改变吧?……不过我个人是一天天发胖,似乎过得很好,近年来作的诗日觉苍老,如:“秋气入溪竹,萧然风物悲。寒光凝永夜,青格动轻飔。渐觉欢情减,因知岁月移。含思孤坐久,怅望解人谁?”又:“世事分望缠,生涯尽苦辛。抚膺如见昨,揽镜未衰神。雾霭秋山灭,风寒白露新。万家酣睡里,侧耳欲沾巾。”这都是最近作的。就诗论实在是好的,恐怕去老杜不远。尊见如何?

大姐那里从前次转信就想去看望看望,但因天气太热。今年我的汗愈更近多了,一直去不成,虽说相距很近,当日来回总是不成,也要考虑。现在又出了旅费支出的问题了,谁知最近能不能去呢?四姐最近有信吧?她也惦念这点剩水残山不?替我问候她,或者把她通讯处告诉我吧。曲子是完全没得唱,今天报载姜的厅长换了,不知其详,如何?你们通常有信否?老殷通信否?来信!

祝合府欢喜

光 十一月三日

巧合的是,与陶光的信件同时发现的还有华粹深的旧信。华粹深于1935年毕业于清华大学中文系,师从俞平伯,研究戏曲。他与陶光本是同窗,因其妹妹嫁于许世瑛前往台湾,与陶光一家熟识,因此其信件可以帮助解读陶光的信件。

如写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给张宗和的信中提及:“前得来信,并四姐的独往集诗,读后颇为感伤,忙里偷闲,写了打油诗十首,悼陶光兼忆往事。寄上请斧正。想足下读后会有”不堪回首诟当年之感。二十年后得此消息,悲恸何极。”

又有一封:“上次寄了悼陶某的打油诗,第三首写得太不像话,今改正如下:檀板笙歌聚一堂,谷音盛况最难忘。是谁压倒袁乔醋,裂帛穿云‘一担装’。”

又有一封:“接来函及抄示四姐信,阅后至为哀伤,泣下不止,乃至夜不能寐。四姐悼词‘致命狷狂终不悔。’可谓知己之言。回忆七七事变后,陶光因不欲与其庶母同住,寄居我家,朝夕相处,情感弥深,他那种孤高耿怀的襟怀,走到那里也都要碰壁。胜利后燕京大学以副教授名义约他,他坚持非当教授不可,拒不应聘。假使那时他能就聘北来,或可不至流为饿殍。伤哉!……据我妹妹以前来信说,陶光和其夫人经常吵闹,他们都同情女方,对陶光意见很大。……”

至此,综合各方信息,应该说有关陶光的非正常死亡已是渐渐清晰了。在陶光的遗著《列子校释》里,有赵赓飏、许世瑛写的《后记》,其中明确写着:“陶光,北平人,民国二十四年毕业于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民国卅七年夏,自滇来台,任省立师范学院教授。”循循善诱,矻矻穷研,日夕未尝少息,体力因以日衰。而赋性狷介,生活清苦,竟于四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以心脏病猝发,医药罔效,溘然长逝,得寿仅四十岁,伤哉!”

文中对陶光生前安贫乐道饘粥以养亦有着墨,对照书中列子形象,竟然契合。

我在新得陶光的另一遗著《陶光先生论文集》里看到,陶光在去世前不久还在作着有关诗歌和艺文的论文。在书中,陶光对屈原性格的研究用心之至:“造成这个大悲剧最重要的理由是他底坚强的,一般地说,铸成每个人不同的命运者不是上帝,而是每个人自己底性格。性格与环境相冲激,磨擦,画出了一个生命经历的蓝图。环境,即一个人的遭遇如何,不是固定的,因而或多或少地影响或改变了命运。”“每一个人的生存必须对于生存具有信念。即是说他必须肯定人生。不拘知识如何谫陋的人,在感觉中,他模糊的意识到生存的含义,虽然不一定能说出。在天问中我们看到屈原对于生之信念动摇了,他否定了一切,他否定了人生。他否定了自己。在这种情形下,他无法生存下去,他不得不死,于是他死了。”(《论屈原之死》)

张充和说陶光“致命狷狂终不悔”,实则是性格使然,从同期新发现的陶光诗词亦可见一斑:

岁暮书怀

溪影当窗短烛烧,虫鸣入夜雨飘潇。寒妻强病传薪火,倦客埋心事篆雕。身世百年甘抚仰,襟期斗室送昏朝。人间尚有低徊处,自昔诗篇共泬寥。■

录入编辑: 朱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