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寺院九年与僧人同吃住 他用一张照片捧回摄影界奥斯卡
隐居寺院九年与僧人同吃住 他用一张照片捧回摄影界奥斯卡
凌晨上课时,梵音缭绕的幻境
寺院僧人带着隐居寺院的张望去烟霞洞,僧人自己手持蜡烛观赏雕像,张望怦然心动,作品《寻佛》由此诞生。在幽暗的洞窟和柔和的烛光下,壁上的古代异域神僧雕刻与有生命的人物交叠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穿越千年时空隧道、迷离神奇的画面效果。
寺院里的猫咪并不怕人,这种场景司空见惯
灵隐寺的高僧在藏经楼回廊淡然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观光客
张望,曾因一幅《寻佛》的摄影作品获得奥地利超级巡回摄影展专题组冠军。奥赛是每年全世界受国际影艺联盟和美国摄影学会双重认可的沙龙赛事,即便美国摄影学会年赛和国际影艺联盟双年赛也无法和奥赛相比。它已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水平最高的世界艺术类摄影最高级别的赛事,被誉为摄影界的奥斯卡。
“做一件事,不问结果,不辞辛苦,一日一日,直到如心,便是修行”
——张望
一念内心深处的暮鼓晨钟
第一次见到张望,是在北京一家展览馆邀请他的一个摄影展上,这个江南人修长而儒雅,说话慢慢的,永远面带微笑,静静地凝视着你。
那天摄影展来的人很多,好多朋友招呼他,也有媒体等着采访。他对每一个喊他来合影的人并没有一丝怠慢,听话地站在大家为他安排好的位置上,还不时表示招待不周的歉意和感谢的话。而且这样忙碌的时刻,手里的相机始终没有放下。生于浙江天台山的张望,从小就常去天台宗祖庭、国清寺等寺院游玩。身穿袈裟的出家人、金光闪闪的佛像、寺院的暮鼓晨钟、奇妙的诵经声、山上的日出日落,给了他既神秘又亲近的感觉。少年的他就想深入其间,一探究竟。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念头竟然成为了他今后人生道路一个很重要的指引。
少年张望考入浙江杭州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后,张望南下经商,在岭南打拼人生,奋斗多年,有了自己的工厂。但是对艺术的热爱一直埋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加之每年回故乡探亲时,他总要去寺院住些日子,感受佛门的清雅古朴。内心的向往日积月累,张望有天下定决心离开广东,于是将企业转送他人,回到杭州,重新拿起他挚爱的相机。身边的很多朋友对这个决定不理解,说他放弃了多年积累的成绩,却去做一件没名没利的苦差事。对此,张望一笑了之,没有做任何解释。
记录哪怕在惊涛骇浪当中
1999年,机缘巧合,天台山佛学院需要拍摄一组寺院资料照片,张望被邀请进入天台山佛学院,为他们拍摄照片。张望也因此第一次搬进天台山佛学院生活,成为了那里的编外人员。
在和寺庙学僧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每天凌晨4点木鱼声响起,张望就和大家一起起床,顾不上洗脸就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睡眼惺忪地沿着佛学院弯曲的过道摸黑前往大殿拍摄早课。佛门的早课在每天凌晨开始。
6点整,他同学僧一起吃早餐、打扫庭院;8点整,他跟随学僧一起上课。下午4点后,学僧齐聚大殿,诵经唱赞,也叫做晚课。到了晚上6点半开始自修。自修课结束后,佛学院进入最隐秘的“修止观”时刻,就是以静坐的方式,在大殿的止观堂体悟佛法。
每天的自修之前是学僧们一天最轻松的时候,张望经常在这个时间和大家一起散步,有次,看到夕阳隐入山后,绚丽的晚霞映红天空,学僧在山上手持佛珠,在暮色中就像一尊尊的佛像。这样的景象给了张望内心无比的震撼,他手持相机捕捉到这一幕,只是因为底片感光不足而没有还原当时的景象,虽然遗憾,但是寺庙生活留给他的脑海一幕一幕终生难忘的印记,这些都是他珍贵的人生记忆。
10月的一天,佛学院二十八名学僧前往佛教圣地普陀山受戒,张望扛着摄影器材,决定去跟踪拍摄全过程。然而,谁能想到这一次竟然是一次生死考验。下午1点30分,抵达川山码头后被告知,当天去普陀山的渡海轮船全部停航。按照受戒的要求,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到达就要放弃,必须要等若干年以后才能再申请,但是如果强行渡海,就意味着将面临极大的生命危险。再三犹豫和激烈的讨论后,大家不愿意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选择了在暴雨中乘坐渔船前往普陀山。“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后怕,但是当时,僧人们的坚定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愿意一同前往,记录下真实的时刻。”大家在惊涛骇浪中强渡普陀山海峡。三十多人挤上了一条小木船,这条小木渔船被海浪冲打得剧烈摇晃,大家都半蹲在船上无法动弹。张望因为后背露在船舱外面,雨水狠狠地击打着他,这个时候的张望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记录下这个险象环生的时刻,他用尽力气拿出广角镜头相机,颤抖着按下快门。
在天台山一住3年,张望和法师们一同打坐参禅,听高僧论道,并且用相机试着去记录下僧侣们的起居生活。
深入寺院最隐秘的角落
为了拍摄自己喜欢的题材,张望拒绝了很多商业性的拍摄,对于寺庙,他更不想按下快门转身离开,而是想捕捉真正的佛教文化之精神,以及还原真正的寺庙生活,所以他很希望长期居住在寺庙,像一个僧人一样去生活。
2002年8月,灵隐寺邀请张望入寺拍摄。灵隐寺是中国历史悠久的佛教圣地,初创于东晋时期,依山而建,千百年来以规模宏大闻名海外。对于灵隐寺,张望已经向往了很久。这里有150多位僧侣,其中不少都是高学历者。白天,张望跟随僧侣拍摄,晚上则深入僧寮与法师们交谈。僧侣们打坐、放生、剃度甚至圆寂,张望都亲眼目睹。
张望的勤奋得到灵隐寺90岁高龄的老方丈的认可,老方丈让他搬至方丈楼,并允许跟随拍摄。老方丈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不但佛学高深,而且诗词书画无不精通。老方丈的衣食起居都被张望拍摄记录下来,成为一段珍贵的资料。
藏主法师是灵隐寺的一位高僧,是藏经阁的管理者,据说是寺庙里面最有学问的法师。法师身体一直比较弱,很少下楼,喜欢在藏经阁上面眺望下面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静默不语。他很少和人交谈,但是和张望聊天后非常投缘,一度想收张望为徒。平时不对外开放的藏经楼破例让张可以自由进出,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散步、交流,法师向张望讲述佛学的精神和道理,还给张望布置作业,要求他每天读佛经,背诵给他听。后来因为张望每天的拍摄任务很重和诸多艺术人生计划而无法全心投入,没能延续这段师徒缘分,但是两个人结下了很深厚的友谊,至今仍然让张望惦念不已。
渐渐地,张望被允许深入僧人房间,获许拍摄佛教寺院最隐秘的一角。晚上7点多,灵隐寺的后山门就关了。寺里规定法师们夜里不准“串寮”,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个法师从来没进过边上另一个法师的僧寮。因为张望的特殊身份,寺里特许他可以在法师的引荐下,陆续拜访一些法师的房间。夜里是法师们自由支配的时间,法师可以打球锻炼,打坐修禅,也可以看电视上网。
这样一住又是6年。“或许是因为我人生的价值观和心灵追求与僧侣们的修行圆满契合,也是因为他们种种感动我的人类美德,才让我流连于佛门多年。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力量。”这份力量或许也注入了张望的作品,其间的纯洁、仁慈而又温暖,感动了很多人。
独旅只想安静地拍照
2003年,英联邦高级财政官员、新加坡籍人士陈永宏看了张望的佛教摄影作品后非常震撼,他写信给张望,希望能到中国的寺庙学习和生活,张望接待了这位国际友人,之后经国家宗教事务局批准,陈永宏于2007年在天台山剃度出家,终生为僧。
“真诚、清净、平等、慈悲、放下、随缘,这是我所理解的佛教精神,从中我大概明白了如何做人和一个人一生应该怎样度过。”
日本的著名摄影家高桥亚弥子称:张望先生的作品给人一种空间、距离、对比感,因为他站得更高。
2012年12月,张望因为佛教摄影艺术的成就,受邀赴联合国总部举办的佛的足迹摄影展。
2013年5月,张望的佛的足迹个展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大会”展览。
一时间,张望的摄影作品引起了很多媒体的关注,采访纷至沓来,这是张望始料不及的。他说,自己只是想做一名普通的摄影师,安静地拍照,其他的并不想太多,如果为了功名,当初也不会选择在寺庙中生活十来年这样的苦日子。张望总说,自己是一名孤独的旅行者,在起早摸黑、跋山涉水的摄影创作中,非常孤独,但是因为寄情于大自然中,怡情养性、陶冶情操而不留恋世俗的金钱和功名。
张望目前依然是一名普通的独立摄影师,靠十年前在深圳经商的微薄积蓄过日子。商业摄影一天就是几千块钱的入账,他没去做。妹妹送车给他,他推掉了,宁可挤一元钱的公交车。张望住的是杭州城西最早的商品房,买的时候那一带还都是荒野,现在却是不折不扣的老房子了。按张望的话说,除了挂了几幅画,其余都很普通,一点都不艺术,“连地板一块都没有,全是地砖。”
张望最大的理想是拍出几张能代表中国的国际顶级摄影作品,到世界上去展示中国的美,目前他依然选择不定时居住在江浙一带的寺庙中,自得其乐地生活着。
本版文/梨小屯(图书策划出版人,公众号理想集MOOK主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