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化 > 非遗 > 传统技艺 > 正文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2016-11-22 15:20:00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得起时光的考验

当隐匿在深山中落寞的手艺人和他们的技艺被文明社会逐渐丢弃,手艺人的生存与传承应该一次又一次被提起。

面对这些遗失的美好,也有一些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迎面挑起了担子,愿意用一己之力承载起众多的期盼。

“归了”,让手艺人回家

一块麻布,一段碎时光。躲在这里,把麻布捆扎成喜欢的模样,和双手一起浸泡在看不见底的染缸中,反反复复,静观发生在一块简单布料上的奇迹。

这份小小的奇迹发生在上海的一个角落,一间叫做“归了”的工作室。一台古老的织布机,一件手织垂布挂件,便是“归了”的玄关。一进门,便能看到天花板上悬着的蓝染布纬。

主人叫明泓,“归了”的创始人,有一双笑起来像月牙儿弯的眼睛。与同年纪的姑娘很不同,她总是一身蓝衣,只想要干净纯粹。

在这里,人们不必走进深山,就可以找到纯粹老手艺人的蓝染作品。而村寨手艺人的设计被明泓带向城市,经历市场考验,城市的市场需求再被带回深山。明泓所做的事,让这些手艺人得以在故土上继续做喜欢的蓝染,不必离乡打工,便能赚钱过自己的日子,陪伴家人和孩子。

找不到根,寻到的意义也是飘摇

出生在贵州省西南部南盘江边的一个布依族村寨,明泓六岁便被送到汉族聚集的城市上学,寒暑假的归家变成了儿时明泓最大的期待。但在她八岁的时候,盘江下游水电站截留,村寨与关于故乡所有的记忆都沉默在江底。故乡于明泓,只剩下“河里抓鱼,山里摘笋,吊脚楼里荡秋千”,影影绰绰斑驳在记忆里。

明泓的家乡虽然没有最先体验现代文明,却也因祸得福,至今享受着大自然馈赠的富足山水。像蜡染、刺绣、织布、植物提取颜色染布等原生态的手作生活,保存得非常完好。作为地道的布依族姑娘,蓝染似乎便是明泓打小就应该擅长的事。然而,除了儿时模糊的记忆,她与蓝染的交集并不多,真正走进她的生活,还是发生在寻根旅途中。

大学毕业后,她便在上海开始了早期的职场生涯。两年的打拼,明泓事业小有所成,却也有了年轻人都会犯的“文青病”,她问自己: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辞职、旅行、做公益,明泓接下来的人生依旧充实,在她看来,这都是寻找自我的一个过程。所有的生命意义都有自己的根,找不到根,寻到的意义也是飘摇。

于是,原本计划在年老时的“返乡寻根”旅程提前,明泓决定立即启程。

可是,祖先生活过的村寨已经不在了,该往哪里回呢?她开始大量阅读有关布依族的文史资料,也从家人入手,以“人”为线索,走访贵阳地区、黔西南州、黔南州、安顺等布依族世居的村寨。“希望通过对保留下来的‘布依’同族的认识,帮助我寻回‘故乡’”。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明泓接触到存在于古老寨子里的手艺与手艺人,其中也包括蓝染。儿时的蓝染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明泓的脑海里。蓝色的染料、奶奶和妈妈忙碌着染布或晒布的身影……她仿佛再次嗅到了奶奶身上还有房间里弥漫的靛蓝香。那是一种来自土壤底层的自然芳香,夹杂着衣衫主人成长经历的神秘气味,久远地,若即若离地,让人充满好奇。

一张张干净的笑脸渐行渐远

在世代居住的乡村里,染布跟所有农活一样,都跟天气和自然环境息息相关。蓝染手艺人深知,这不是一件自己能完全掌控的事情,总有一部分决定权存在于未知世界。于是,他们习惯于在做好自己这部分劳作的开始阶段,恳请掌控未知世界的“神仙”助一臂之力。这成为蓝染手艺人的一种重要仪式。这种放低姿态的谦卑,是明泓认为自己这些年走乡串寨遇见的“美好”之一。

作为文化印记之一的手工艺,最初的形成都是因为家庭的衣食住行需要才得以生长、繁荣并随着外来物资的丰富渐渐被遗弃。

但在少数民族的文化里,手艺除了服务于基础生活需求,还要用于制作仪式盛装。这既是对祖先的缅怀,也是族群的标志。这种强烈的认同感根植在每一个布依人的血液里,无需去问为什么,因为老祖宗就是这样教的,这样传的,只管做就是了。所以每年到染布季节,母亲们即便已经离开了村寨,依然保留着织布染布做盛装的习俗。逢婚嫁喜事或者盛大节日,个个都要隆重着装出席。

这或许是蓝染得以在明泓母亲这一辈人手中保留下来的主要原因:古传习俗。明泓说:“到了我们这一代,早早离开大山去学习外族文化,很多风俗习惯早已不讲究。就算回来染蓝做衣服,也根据自己的审美变更了花色。可有一点还是跟随了母亲的脚步:希望未来有一天能用自己染的布给自己的孩子做一件盛装,告诉她关于母亲的故事。如此往下,她可能又会将我的故事传给下一代,她的孩子再传给她的孩子,就这样一代一代,如上千年来先辈们做的那样。”

在布依族,蓝染一般被用来做盛装时,多是用做母亲给女儿做嫁衣。从收割蓝草到沉淀发酵,从提炼染料到织布印染,从晒干成布到缝制成衣,嫁衣的每一寸都浸透了母亲对女儿的爱。然而随着村寨搬迁汉化,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做了。其实,明泓在寻根的过程中已经注意到“经济迅猛发展带来的文化断层”。在一次周末集市后,明泓写下这样的文字:“她们一大早背着自家的蔬菜、鸡蛋、布料到集市出售,差不多下午两三点全部卖光,然后用赚来的钱换了满满一背篓的洗涤精、盆、水果、饼干等稀缺物品。她们一边吆喝着还在摆摊的姐妹快一点收拾,一边心满意足地背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家。看着一张张干净明亮的笑脸渐行渐远,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内心一直忧伤的是什么了。”

明泓忧伤的是遗失在这片故土曾经的旧时光。现在的年轻人为生计纷纷离开大山,年迈的手艺人正在逐渐老去,空荡荡的山谷里只剩下面临失传的古老手艺和尚不知愁滋味的孩童。曾经热闹的场景因为寻找生计背井离乡的老乡越来越多而渐行渐远。

所谓传承,更多是对母亲记忆的延续

如何既能让手艺人在“守”艺的同时,不用再背井离乡寻温饱?明泓隐隐感觉到自己有责任保护深山里代代相承的传统与手艺。

在明泓看来,“谈传承太早,我只是觉得人生短暂,应该去做一件利己利他的事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只是想做一些事儿,她就做主给了自己这样一个使命。

于是,她发起了“归了”的项目,把村寨手艺人的设计带向城市,再把市场需求带回深山,让这些手艺人得以在故土上继续做喜欢的蓝染,过自己的日子,陪伴家人和孩子。

“父母的陪伴能让山里的孩子有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一个完整的童年,孩子们好好读书,将来才有机会走出大山,将眼界打开,有一天,这些孩子又回到大山里,一代又一代,村寨才会有机会真正改变。”这才是明泓认为最有意义的传承,也才是明泓认为“归了”存在的最大价值。

明泓坚信“返乡有收入”只是第一步,而非遗的传承也不仅仅是技艺。自小生长在山水间,女孩们从母亲的言传身教中学习手艺,从传唱的古歌中去创作图腾,从大自然中学习配色,最终通过自己双手劳作完成嫁衣,作为她们的信仰符号传承下去。

手艺断代,空心村寨,留守儿童的景象深深触动了她的内心。明泓说:于我而言,所谓蓝染的传承,更多是对母亲记忆的延续。

公益是“补血”,互助才是“造血”

“归了”在工艺上依然保留当地纺纱、织布、植物染色等古老传统,从一块布开始,将“惜物”情节根植其中。“希望制作出来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包包,每一条围巾等等,都能跟创作它的主人一样,经得起光阴的历练。”

项目初始,明泓就强调并时刻提醒着自己,这并不是一个谁帮助谁的项目,而是互助。明泓并不兜售公益,在她看来,公益说到底是在补血,无法刺激手艺的新生。大山里的蓝染只有接受市场的考验,才能真正培养出老手工艺“造血的能力”。

在明泓的故乡,有很多老人从事着蓝染的制作,我们口中所说的“手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千百年未曾改变过的生活日常。但是他们的作品也因此不同。明泓说:“我的第一件蓝染作品是一条裙子,在没有制作完成前,虽然心里能大概描摹出模样,但在见到它的一瞬间还是感到很惊喜。像怀胎十月的孩子,出生之前谁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样子,乡土中老手艺人的每一件蓝染作品也像孩子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独一无二的。”非设计专业出身的明泓,常常因为产品的设计研发而头疼。于是,她就贵州上海两地跑,跟母亲学习,跟村寨嫂子学习,从生长热爱的大自然里寻找灵感。

“蓝草”一般指的是蓼蓝、菘蓝、木蓝、马蓝、苋蓝的叶子发酵制成的植物染料,每年八九月成熟。因此,每逢这个季节,家家户户的女人们便开始进入忙碌的制靛季。

收割的蓝草枝叶被一捆捆放入木桶中浸泡,约三到五天,待叶子变软,水慢慢变成蓝绿色,再加上一定比例的石灰水,反复搅动,让石灰与靛蓝色素充分结合,最终沉淀所得的发酵物,便是靛青染料。

这种制作靛青的蓝草也是我们所熟知的板蓝根原料,本身就具有清热、解毒、消炎的功效。以前若小孩子得了腮腺炎,山里的老人们就会取些靛给宝宝外涂,没几日就可见效,因此,靛青对过去的妇女而言,不仅是色彩的来源,更是家人身体安康的保护神。

现在明泓老家很多农户家的前庭或后院都能看到染缸,这是用靛青、土碱、酒、水等配比出来,反复搅拌和氧化之后形成的染剂,女人们把这个过程叫“生缸”。最终通过水的颜色和味道来辨别生缸是否到上染的“火候”。通常染缸反复染用之后,还要及时根据比例“加料”。她们说:“蓝染缸是会累的,饿了就不吃染了,所以对它得像对孩子那般,要一直‘喂饱’它。”

蓝染最常用的为纯色染,即获取均匀但不同程度的蓝底布,根据自己的喜好所定。后来渐渐出现印花工艺之后(常指灰缬、绞缬、蜡缬和夹缬四类),使得蓝染花色变得更加丰富,这也就是生活中我们常见的蓝百花的由来。

蓝染的布料制作衣物不仅耐洗,禁脏,还对人的身体有保护作用。所以过去老人们穿着的衣服大多为藏青的蓝衣,而家中的床单被罩之类的贴身之物,也均以蓝线纺织而成。

每一秒,都与当下心性有关

在学习蓝染的过程中,最考验人的是耐心和细致。一块蓝染织布的背后有着繁琐复杂的程序。从染料提取到织布扎染,每一道程序都是由上千上万次的重复动作组成。每一匹布都需要一遍又一遍下缸、起缸、等待氧化、再下缸,最后反复洗晒。所需的颜色越深,需要相应花的时间就越久。那些喜欢着“黑色”的少数民族地区,一匹布料的染时甚至需要长达二三十天,经过五六十次入缸。

明泓的体会是,蓝染不仅仅是浸染了白布,更洗涤并滋养着她的心灵。“一次次的蓝染让人学会了谦卑,也学会了恭敬自然、顺从自然的平和心性。”

“制作蓝染的过程完全是由一个独立个体所完成,你心里刻画的模样、浸泡的次数与时长,每一秒都与当下心性有关,在这个过程中,只聆听内心的声音,循心而作。”

明泓的“归了”也开了蓝染体验课程。“体验更多是希望传递一种仪式感,在这个仪式中,每个人自己去感受和发现跟自己相关的那部分。”

身为“归了”发起人的明泓,从产品开发到交水电费都在她的工作范围内,“但心里的快乐好像减轻了身体的疲累,一切也就没那么难了。”对她来说,关键的就是敢不敢迈出第一步。

在明泓看来,“当我们选择了手艺人为陪伴对象,便选择了共同面对问题的担当,唯有包容和理解;当我们选择了还乡这条道路为使命,便选择了要去面对人性的诸多考验,而最终也只是为了认识真实的自己。”

明泓用自己的方式“传承”一项古老技艺,也继续行走在寻找自己的路上。

本版文/梨小屯(理想集MOOK主理人)

本版图片/归了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
关键词:布依族蓝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