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无病呻吟
除了丈夫,小林还有很多女友,其中一位刚离婚,离婚对她的女友来说,简直比抛掉一张废纸还简单。她离婚离得比结婚还要欢喜,她再找一个老公比再捡一张新纸还要容易。真让小林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其实这种"女人"频繁地离婚并不值得奇怪--没有人会真正对她毫不保留地投入情感,她不过是个符号或者是某个令人愉悦的器官的代名词。
这位女友在离了婚的当天下午,就穿上漂亮的时装,带上小手袋,把小林从茶艺馆连拐带骗弄到一家消费昂贵的咖啡店。总的来说,这种地方的消费群也是昂贵的。当时的小林还陷在喝茶的情绪里,还陷在我脆弱的女人心对因经不起"离婚"打击而生的无助和迷茫里,还陷在批斗大会不欢而散的余愤未消里,她对昂贵消费的出入无动于衷。
女友说她的第五任丈夫有洁癖,不爱看见别人坐在床边上,而她又刚好喜欢坐床。最可恨的在于,既然结了婚,那张床就是大家的了嘛,而他为什么非要有一种强权倾向呢,就像在向她示威式的。她又总是对此耿耿于怀,说他的行为。反正他们家的床成了摆设,她对她和他的事情也开始像对别人的事一样津津乐道。
在她津津乐道的空儿,小林插不上话,就拿出笔记本和一支笔,为她的口诉做一些笔录。这是小林对她婚姻回忆的第五本记录。她想把这些素材整理出来,弄成一部小说,可见陪女友喝咖啡也能动机不纯。实际上,小林自己只是打发无聊,听女友唠叨家庭锁事,真的无聊透顶。但对依这类题材成就的小说,主观地讲,小林认为走红和换钱不是问题,并且被改成各种青春派及新派电视电影的可能也挺大,所以等于是资源回归。同时,为了配合女友的思路,小林也发表了一些观念。她说每个男人都有洁癖。比如林欢欢就根本不坐床,直接坐他腿上。至于沙发,她一冒火他就得睡沙发,让他洁癖去。
这位女友因此严肃地指出:看得出,你离解放不远了。
小林说女人郁闷啊,等男人脱了衣服你才会数清他有几根肋骨。关键是他们结婚前,一般都坚持只解皮带,不脱上衣。
她说:不要这样,亲爱的。坚强一点。谁叫我们是女人呢?我们还要时刻准备着,成为无数人的肋骨呢。
回家后,小林在极度激动中向丈夫提出了某个解放口号。他们为此舌辩片刻,一个事件又诞生了。王大路很吃惊,就像再一次听见谁嚷嚷着他不是人一样。因为自打结婚以来,还没有哪起事,能比这一件更超越履行公式般交换戒指的神圣。又一个新协议正式替代了以前的某条起居原则。
林欢欢王大路一夫一妻制婚后生活守则若干
……
10、正式离婚前先进入分居程式。两人轮流睡沙发,一人一周。
……
虽然这条革命式协议由王大路亲自发起,他仍然用一个受害者的所有愤怒,在协议上签了字。然后我们收起自己那张。衿持地模仿着胜利者的姿态,转过身去各干各的事情。
我们的婚姻就这样走入了分别睡床和沙发的年代。
我不会再给你洗睡衣!王大路在阳台上晾衣服,背景是一座灰色的楼,衬得他的人影和声音异常悲凉,像一个行将就义的勇士。
没谁逼你洗!我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女友的五本对离婚的美满控词,本周轮到我拥有沙发使用权了,所以懒洋洋和气咻咻都是我的自由。同时我又沮丧地发现,当婚姻进入到某个阶段,吵架再也没有当初打情骂俏的乐趣。那么婚姻是一种坟墓这个说法,多少也占几成正确率。
林欢欢,看来你也不是人!王大路余愤末消。
你自己找的。
后来我打了个电话,走出家门去,进了一家网吧,坐在一位唇描画得格外细致的女同志面前,开始牢骚满腹。她有一种风月的气质,能让人放心讲话。
每每坐在这样的人面前,小林总觉得满腹苦水。
我不是故意伤害他。我很爱他,你一定不能相信,每次发脾气的时候,我正在心里一边爱他,一边恨自己。我需要他给我做饭,不然我就没有时间写东西,还要他陪我散步,不然我就没有借口减点体重,另外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安全,反正他肯定会花心的,正好省去我猜疑他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正当关系的功夫。而且他从来不会给我卖礼物,所以也不用担心某天愿望落空。这都说明他是足够好的。于是我就嫁给他了。这需要原因吗?如果问起为什么爱他,当然也不需要详细阐述原因。生活中的夫妻仿佛就这样。但每一对夫妻关系是否都如此,我还不确定。因为有一些人不是这样的,所以我还是不满意。但我离不开他,这也可以说明我爱他啊。难道世上就不存在这样一种爱,其所有感情全体现在一个"离不开"上吗?
我对正寻找第六任丈夫的女友说话。她在某个网址上面登记新的征婚启事。她打字时聚精会神,竖着耳朵听我发泄不满时又兴致勃勃。
婚姻,最终意味着单方实行奴隶和制裁。女友的言谈浸透了一个哲学家的智慧,却使我有些担忧,希望那不是因为离婚太多造成的。据说离婚太多能产生某种精神后遗症,这意味着我又有可能失去一个优秀的谈心对象。在此之前,我已经失去了一个这样的对象,且还在伤心中。
那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不但擅于为同性也擅于为异性排忧解闷。可是后来她谈了几场恋爱,同了几次居,又离了几回婚,就彻底变了,在尝试做过公关谈判代表,寿险业务助理,市场推销员后,她成了一个新派小说家,擅产坚硬的文字。据说一些人读了她的小说,会在三分钟内心慌气短,休克倒地;有一些读了后,所有牙齿都能全部崩掉,读者自己形容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都牙一颗颗撬开了;还有一些独守空房的离异女性单凭她的文字中的强度,就能达到性高潮--这真是伟大的创举。当然,我也读过她的东西,从开头读到结尾,我一直在笑,她在经历中填写着感情自白,就像一出卓越的笑话。但是,不管如何,对于失去一个优秀的谈心对象,我都深感遗憾。因为我自己并不缺少真正的智慧及哲学的思辩,我只是缺少一些白痴的聪明和俗人脑筋。
于是我问:你看我们不结婚,还会咋样?
结婚本来就是为离婚作准备的。你可能还没懂它的含义。结婚就是--"任何离婚必经的第一道手续。"
但我还是爱他。他能做饭和散步,给我洗衣服。
你以为爱是什么呢?
反正现在流行的那一套表白,比如:大路大路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肯定不适合我们。而且王大路绝对会那样告诉我:林欢欢,你有病。
那是小孩子办家家。你得看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女友的打字速度突然快了一倍。
我这种女人是什么样的。
女人样的呗。
小林是一个女人样的女人,她被包围在女人中间,生活中充满了来自女人的烦恼和疑云,于是在某些地方显出了过多的虚弱。小林的伤心也几度复现。在闹着换丈夫的空儿,她又一次被迫失去了一位谈心女友,她对自己深表同情,并且略有些难过地想,不确定是否不到半年,现任女友会再度离开身边。
我感到这一个就前途末赴,但我已提前作好了伤心的心理准备。我知道她一定会离开我,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我的女友。作为《时代女友》的主编,我对这一切事情有十足把握。
我的上一个知心女友的丢失估计多半是因为短时期离婚。她倒是比上上一个越加显得坚强,她没有做成另类小说家,改行拍电影去啦。就在第五次离婚后,她把她的五次肥皂经验弄成了一部五百二十四集爱情电视剧,叫《痴情一把》。这对我是一场惨重打击,因为我的小说还没有写出来,我的五本笔录瞬时成了废纸。
据说她天天跑北影选演员,最后决定预约最春青的男女偶象明星,出任片中主角, 还预定了拍摄后的电视剧,将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加插五个片头广告,四个片尾广告,片中一个广告。这十个广告中又有两个纯净水,四个卫生棉,剩下的是空气清新剂和杀虫剂。总之,她处心积虑,希望那部电视剧没有开拍,就成为观众心中醒目的一笔。估计正式播放时全国大小商店的手绢都要脱销。听说这个女友带着一班不知哪儿弄来的摄制组,就在前几天,坐着国航114班机,到非州石场采景去了。
对此,我有些不解。哪儿不去,干嘛去非洲?小林丈夫说那里面有一台压轴戏,叫做"北京人在非洲"。我说好像她还还没赶得急爱到非洲去。他说这叫超现实。小林对着丈夫发出一串莫名奇妙的哀叹。
--我就是这样失去我的闺中密友的。
当继任谈心女友告诉我她一次婚都没结过时,我用非常体凉的心态,鼓励她先和一个异性发生关系,再来陪我聊天。因为我并不想成为生卫教师。
别急,我会等你的。我这样告诉她。
她说我完全不用担心,她的工作经验很丰富。对此我深抱怀疑。她便从她的初中展开话题,谈起了一些往事。比如从中学开始,作为全班女生的谈心对象,她们和她无话不谈,从递纸条到打电话,从暗恋班长到暗恋师长,从情色小说到色情电影;而且她在高中已经得出了实践检验的真理:一个称职的女友,首先得在思想上保持独立,可以有决定权,可以让女友信任,但不能让女友产生依恋。为此她承受了巨额的心理压力。这个代价不轻啊,自然,就算这声感叹也得益于她的第二重经验。
嗯。那是。小林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所以我特别到中国平安保险公司的生理保险业为我的心脏承载能力申请投保。不过,遗憾得很,在这项投资项目上,保险公司的人显得出乎意料的肤浅--商人式的肤浅。他们回绝了我的申请。好了,似乎无关的话说了一大堆,你一定也听烦了。现在我可否直接进入话题?
请问,那个肤浅的生理保险业是个什么业啊?我显得很孤闻寡见地,羞愧地问。同时还有些喜欢她了,因为她已经让我感到她在某方面的权威。
他们前身的合资方的投资方的赞助人就是某国XXXX保险公司,曾经和某XXXX女影星合作过腿部保险业务。她投保了她的腿。
我说:真荣幸,有心理保险业吗?可否投保感情?
这个……请允许我采用模糊论作咨询回答。据我了解,该公司的人都是费尔巴哈的信徒,不对形而上展开业务。
那么你知道怎么爱一个人么?你知道花露水和法国香水最人文意义的区别吗?当然主要是关于床上的呻呤问题,由此牵涉出更严重的生活矛盾--离婚,咳咳,其实我既不想写太坚硬的小说,也不想拍电影。更不想离婚……
女友当即显出了不一般的果断与权威,她甚至对我提出的一些抽象的生活问题毫不做基本意会,就单刀直入地问:你们怎么搞上的?
我纠正她说应该问我和他怎么爱上的。但又觉得那真说不大明白。总之就爱上了。而且现在我还挺爱他,主要是他会做饭,特别是煮面条。
然后呢?
然后吃面条。除非能找到一个比他更会做面条的人,这是一种可能。至于呻不呻呤倒无所谓。但是实际上,我发现就算不吃面条,好像还是离不开他。
你有性经验吗?
自然有了,否则怎么会出现呻呤问题呢?
我想你可能试着去声乐班参加半月的培训。那里最近推出一种面向工薪族的新业务,收费非常合理,我保准你们重修旧好。
你误会了吧,我的声线没问题,嗓子也挺优美,我现在可以朗诵几句,--咳咳,真是不巧,最近有点感冒,只有换个方式了,我就用叙述来代替现场表演吧。记得小学二年级下期咱班开了个主题班会,我凭着这副嗓子和这首诗,一炮打红,大爆冷门,成为语文老师的骄傲。第二周班上评新的值勤生,数学老师问:以后谁来喊起立坐下?大家异口同声地选了我!从那时到小学六年纪,这个神圣的使命一直是我在肩负着。
你是在话剧团工作吗?
曲异同工。我是个作家--我先生因为我用花露水不用法国香水,常常数落我。他认为家庭成员的身份非常重要,而这个职业有一些先天性的高贵因素。所以,让我去参加工薪族消费,是否有点不大合理呢?
坐在对面的这位女友立刻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她认为作家应该属于白领一族。那儿的业务非常全面,不但面向工薪族,同时也面向白领,粉领,金领,蓝领……据了解,白领的收费高出了工薪族几十倍,金领和粉领又超出了白领几十倍。这家公司管理相当先进,首先提出了按需消费的模式,非常适合不同顾客的心理需求--
--请等一下,我不明白那对我的麻烦有什么帮助。小林有些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可是,现在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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