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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沙暴

   我喜欢从左侧看。他的头发参差不齐,眼角的皱纹并不明显,眼神游移不定。据说这样的眼神,总要惹得女人煞费苦心去猜度一下。那些女人种种不一,是一种自以为聪明的动物。现在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打量别人时会特别贪婪,要不就是对方身上有很多淡水和食物。他的手掌温暖,身体里潜伏着一股力量,对他的性别,有足够的说服力。不过也有某种来自内力的松驰,是失去了一类信念的松驰。
  其外,我还知道女人和男人在这世界上注定要在一起,做一些事。都是从那些书里面看到的。
他笑着说:懂也没用。
  我常常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眼望蕃茄,充满感情。有一次摘下一颗蕃茄尝了尝,然后作欲吐状;有时他蹲下身抚摸和亲吻那些植物,轻声呜咽,就像抚摸他那双从不离身的旱冰鞋,冰鞋是来自时代的遗物。那时我心里想着城市周围的沙漠,聚光灯打在沙地上,充满伤感。啮咬的痕迹转眼使一颗真正的蕃茄就成了噟品。在屋宇边的暗综光线下,蕃茄的残骸躺在地表,卵子和精子涂了一地,仿佛也伤感起来。
  我急忙跑到贮物间,捧着书出来,边翻边问:等等…-你这是在伤感吗?这种情绪是人类在2002年以前的普遍的间发性的精神状况。他说没有理由,除非发现有一天那些沙漠又成了湖。
  其实,如果你听见别人称一个男人为狗尾巴花--想必要放声大笑,以为这是一个调笑的因素。当他叫狗尾巴花时,你愿意把他想得不是很老,他就像春天一支青色的卢牙;你觉得他不年轻了,他就像秋风中一支枯败的黄色茅草。这段话也是从书里学来的。那些人好像活在一个津津乐道的时代,而我们住在一个沙漠时代,城外围着沙子,沙地上长仙人球,城内死气沉沉。除此外,在我阳台上有一些蕃茄,就像闺中密物一样稀奇。那篇手稿有时也胡扯,它说有些男人像春天里一支刚上市的牙膏,看上去老气横秋,一打开就散发清纯之香。我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想她的意思是想说他们像青色的卢牙,并不是牙膏,女人聪明到可用牙膏来略施惩罚。你觉得这些男人并不年轻了,他们原本是秋风中一支枯败的黄色茅草。这时叫成狗尾巴花,象另一种不露声色的恭维。看到这些,我对那个时代的女人生发出强烈好奇。
  事实上,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想不起自己经历过些什么事。好像回忆处于空白状态,于是现实调笑了我。我认为自己是不完整地活着,一个无奈的痛苦的矛盾体。比如你活了一个双数,能完全记忆的是单数,就只有把它当成调笑。
你可以想象,在一个布满沙漠的城市中,我和一个叫狗尾巴花的人生活在一起。平时,我到测试中心,帮助他们分析一些空气的帧测数据。
  这哪里是推理小说,分明是幻想。可我现在向西边看去,就能望见天空的尽头黄云漫漫,那是沙。狗尾巴花像一个满地乱跑的滚轴,我迷上了滚轴的轨迹。轴满地乱滚,过去的轨迹就是抓不到。Dr说蕃茄仍然充满了纯正味道,我问为什么,他苦着脸不答。当然,追着问理由也许不好,似乎世上的事总得有理由才成。感冒,感染,怀孕……以前的人就会花很多功夫去研究,当我从书上看到这些时,曾一一问他。Dr似乎准备告诉我一个笑话。那是说,湖变成沙漠,这是正当的。事情的发生就是一种正当,否则世界会静止不前。但又也许我理解错了,因为这也充满了调笑的因素。
  找一个好理由,会选择哪样呢?
  都不是好理由。Dr这样说,在这个迷宫式的世界上,混淆真实与虚幻,迷失自我甚至迷失日常的方向不仅仅是愚蠢,也近似一种智慧。因为一切迷失都是破坏造成的。
  对这个问题我深感头痛。但我常常和他说话,头痛症便不治而逾,胸腔却无端撕裂,好像老去想周围的东西,沙子都灌了进来。我常问的问题是为一个蕃茄种子的理由,Dr一本正经地认为除了蕃茄并没有好理由,这不是调笑的因素,然而我很想笑。我们只有一株番茄,它在阳台上孤独地繁衍小番茄,小蕃茄成熟了,又孤独地老死。就算这样,城市里见过番茄的人还是寥寥无几,每个人都知道,酒吧里的蕃茄汁是人工合成素。
  其它时候,我想到城市为什么这样音调,不只是因为它缺少语言,也缺少真正的爱情。我有时冒出一两句话,Dr会对此置疑。我暗想他当年的生卫课一定没上好,并且饶有兴趣地参与讨论,因为我正在一个生课的年龄。可是用这样的心态去猜度成熟男人,总有些荒唐,他们会把它当成一个调笑的因素,我自己却为此发神经。无外乎那是一个滚轴,Dr在线的一端,我在线的另一端,都与线固合,于是问题和答案就像线头与线尾,线的排挤力把直线扭曲了,却无法将线缝合成一个圆。因为那需要固合,而我们的思想表层看来没有缝。
  有一段时间我发生了幻觉,认为有一种酒的名字应该叫狗尾巴花或DR,那个酒吧就叫作:牙膏。而且肯定在另一个空间里,这给了我强烈憧憬。实际上,我从来没想到过把酒,蕃茄和人弄成一个复杂的生物链。这又使我想到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幻影机,不管看到的,想到的还是经历的,都是机器作用。如果想象允许,就能把他们期待的,他们失去的那个世界,重新造出来。单纯地谈蕃茄乏味极了,非常强烈的憧憬,好像也不是因为它可用来喝酒--那答案委实精妙得不令人满意。
  城市也不令人满意。就像乡村派这个名词不令我满意一样。有一天,我从书上读到某一段,是说乡村。周围有麦田和原野,一个女孩以及湖,"维多利亚在夕阳下,穿着白色的长裙跑过,金色的卷发随风舞动。"这与它描写的城市精致风马牛不及,却是真正幻想中所期待的产物。现在我们的城到处是沙漠,沙漠里隐蔽着乡村的寂静。似乎人们除了酒吧已经一无所有了。
但是在我眼里,酒吧成了乡村的附属物。Dr带着我,选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给我一杯蕃茄的汁,自己要杜松子。指指远处墙上说一句:"很早以前就喜欢这儿,以及那付微雕。"之后便一直喝酒,也不再言语。在我的幻觉中,他自己成了一杯酒。
  在极想为他的行为找一些理由的时候,最后得到"体会酒精"的答案。当然不是酒精过敏症,这种事最好没有答案。因为我本来也没有提问。等到酒吧主人来了,他就开始和他讨论沙的问题,置身边那些粗壮的,野蛮的酒客于不顾。
  他在那儿找答案,自己成了一个问号。是狗尾巴花,芦青还是牙膏?那些潜伏着的问题我无法明白。对此我会表示出一些微小的忿怒,便用手撕扯黄色亚麻的衣服,直到抽出一根根的亚麻絮子。因为假想自己失忆时,发现脑子还有问题的话,这场故事将更妙。一直以来我自己也认定,任何事情我会从两个相反的角度考虑。比如,一只老鼠爬来看我……我可能会想:老鼠是生命。最后不忍心杀它。可是我又会想,生存的机率太微小了,老鼠不应该有太多。这样所有蟑螂都有50%生还率,我便处在两种极端中独自困惑,使我觉得自己性格中两种相反倾向简直是水火不容。别人有理由把这种忿怒当成被风不慎吹歪的春芽上的一点卷曲那样好玩,于是我一点也不着急,显然它又是一个调笑的因素罢了。无疑要等真正的暴风雨来临,那些水晶一样浪漫的幻想才会成为枯枝败叶。
  当然,我并不是急着找答案。答案太快也让人害怕。比如,以两个相反方面来看,我会想:沙漠比较好……,另一方面,湖较吉利……这很矛盾。因为是或不是都不为我决定,这是一种调笑的因素。
  还有很多让人感兴趣的酒,名字像一个说话的好借口,借机对它调笑一番,好像占到了现实的便宜。蕃茄的酒委实不像蕃茄。尔后他们开始讨论蕃茄。你知道了,那是一种人工合成剂。酒店主人冲我皱眉,然后咧嘴一笑。"R,没有蕃茄。但是我们会有的。"
  "那是什么呢?"
  "会比现在好。"
  
于是我也有些伤感。我要重新审视。如果我给城市假设了爱情,酒吧就是这样一种地方,就像他们写过的一样。吧台有晕黄暧昧的装饰吊灯,这成了神秘象征。吧台里老站着年轻的女孩子,与他那个岁月的人的寻觅相对,这种年轻只有观赏价值,所以不值得调笑。她不停擦酒杯,时而停下来喝一杯自己配的白色液体;自己喝的酒盛在一个长形开水环中,把客人的酒倒在不同形状的高脚杯中。年轻的调笑提醒着,爱情是一杯盛在木碗里的白酒,肤浅的调笑和碰撞声像泡沫一样在更多的调笑和碰撞中破灭;年轻的调笑提醒着,爱情是一杯盛在木碗里的白酒。对此而言,只适合喝些开水配酒的女孩子们,她们还在婴幼儿时期。吧台前的黄色夜灯,就像那些阳台上的红蕃茄,一直以沉默姿态挂着。晚上某点过后,婴幼儿时期的爱情随时都在泯灭,待者用火机把它重新点燃。蜡烛弥散着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此时可以从半破的屋顶的牛皮贴子间,看见天空中一弯灰蒙蒙的月亮。
  我当真迷上蕃茄还是后来的事。为什么我所拥有的这颗蕃茄,会是城市的唯一?我对这个世界不大了解。心下觉得将蕃茄的讨论嫁接给怀孕,这是不对的。生命和爱情是两回事嘛。一来我看了很多书,想到某一个时代,色情还是生活的调剂。可是在这个沙漠的世界,人们过得穷途陌路,就和老鼠没有两样,不同的是老鼠生活于下水道,人生活在地上。当然,现在地势偏高的一些人移居到地洞去了。陆地越来越干燥,太阳的幅射又不像笑话。他们受不了,
  哈哈。他说,总归说来,是一种玩笑。我们只有接受。
  Dr说当我们欠自然太多时,世界就会反过来报复。就像自然改变蕃茄一样。不经受改变的是纯正的红蕃茄,不经受改变的人还没有。我认为我们应该避开这些话题,我已经隐隐感到即将面临的。现在我想要单纯地投入一种诗意里去,所以我愿意接着听。但他略有些呆滞,又使我想到主题本生不那么轻松。蕃茄里存在着精子和卵子的幻像。这就是手稿给我的感觉,嚼咀蕃茄像一种谋杀,弄得我毛骨耸然。
  其实事情比较简单,我去翻那些书。你知道,现在是沙漠时代,人们生活在一个网络时代的余温中。现在我们没有真正的书,只有数不清的资料和网线。没人愿意去看书,这就如一个人在承受某种苦痛时,总是会回避能触及他的那些欢乐,否则就是打击他生存的信心。我去翻那些旧书,它们很难辨认,是上一个年代的遗物。我在某一本书中找出一张照片--思想结束了对蕃茄长达N年的无知之旅。当我做这件事时,感到自己身处一出悬念的结尾部份,不由兴致勃勃。书出版自2000年。这是一个遥远的年代。下面写着"某某"惠存。"某某"的内容已糊模不清,或者是故意弄花的。这个引不起我注意力,便略过了。
然后顺着手稿阅读的插点,找到书中对应位置接着往下看。
  "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六点后。苏打水的清爽。光线到空气,还有懒倦。各种人提着东西穿过大街回家。各种脸上写满了不同的表情,心里可都正高兴或郁闷着;猫在不同房间溜哒,花开在不同的枝干上,侵略性的光线射向四面八方。在四面八方,不同的人坐着或站着,想着问题……许多不同的味道,汗味香水味汽油味死掉的太阳味新鲜的夜的气味,组合飘散凝聚在浮燥城市上空的花粉、灰尘、柳絮,粘液……仿佛要给我们揭示异变的时序。一个随时将飘散和聚合的时代的时序,紧凑而零散,混乱又秩代。这个时代即将过去。"
  Dr做了个日度计,并且教我用另一种方法看时间。计算机上的时间已经乱七八糟。我走到正光的地方观察日度计,估算了一下,是离四点差一刻,外面的光线并不清爽,我有些失神。时间并不是一个清楚的概念。我周围的人都不把它看得必不可少。没人有固定的概念,时间是我们缺少的东西。一些人白天流浪着,想方设法活下去。到了困倦的时候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睡觉,街上到处是空房子,但是找不到一只猫。空气中总是充满黄沙,也没有花粉,柳絮。
  难以想象在同一个地方会有那么一个年代,写得那样繁华和热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楼下一颗老树桩,它的年轮成了黑色,那是缺水的向征。它揭示着时间是如何走过来的。阳光照进来,世界又小又单调。也许确实如它所言,已经逝去的时间里,存在过的一切都将不存在。
  这张照片是一幅彩色静物画,被那个年代的人称它作"水粉"。画片里有书。它搁在桌子上,没有刻意摆正位置。旁边一份叠纸样,我把它想成手稿。再旁边斜着铁状物,我把它想成半开的刀片。手稿表面光洁如新,书的页面布满刀痕,其实是些皱折。旁边还有一个水杯,水杯是淡绿色普通塑料。但没装水,而是插着一束已经淹死的蔷薇。枝头下部在微有些绿的水中柔软地溃烂,是一个非常简单也随机的组合,再旁边有两只红色水果。这幅画和看画的时间格格不入,太多安详和宁静,使它曾经存在的那个环境值得怀疑,
  看上去桌面的组合细腻恬静,远别于酒吧的粗旷气质。刀锋上明显的红色,在画里就显得相当湿润。当然不能排除涂料的可能。至于微雕装饰,需要仔细凑近看,才明白那是一把被刀锋斜逼着的手臂,上面还斜着一对公牛的角,肌肉的线条棱角分明,可以让观察者头皮发凉。
  我知道,现实中并不存在故事因素,我们可以去想象。有种惊栗一闪而过,令人兴致勃勃。于是我遐想一块刀片斜逼着的手臂;面具一样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太悲恸。否则一定不是让人自在的遐想,还有些一闪而过的令人兴致勃勃的惊栗。这个情景就像电影慢影头一样一放再放。
  我们正对着酒吧的微雕。他那个年龄的男人,也有一些出人意料的细致。当然你得给思想装上放大镜。我掏出一把生锈的放大镜,把放大镜的镜口放在照片上平行移动,从放大镜停滞的地方看下去,刀片平面的红色变淡了,这让人想到一些不寻常的事。他说:是一把切过蕃茄的刀,以前的蕃茄是吃的,要用刀片切开或者剥皮。待者端上一盆淡绿色的稀汤。那就是人工合成的叶绿素汤。他例开厚嘴唇一笑,对我说:R,现在没有几个人见到蕃茄了。我们缺少真正的泥土。
  我从厨房找来一块刀片,把剩下那一半蕃茄切开,刀口染上了很多红色的汁。他对我笑笑,荡起一阵血光。红色和刀片与蕃茄的影子总在我心中,令我惶筑着故事会有另一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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