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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忆刘海粟教画画:胆子要大,格局要大(图)(4)

2016-05-20 12:08:17  解放日报    参与评论()人

要创新

但不是放弃传统

回想起来,我小时候家里也有大卫像。父亲说,大卫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画大卫,要把他的性格表现出来,而不是画得一模一样。有一次,一名学生到家里来学画大卫,父亲一看,画得很大气,就觉得好。父亲满意地说:“你不要细描细绘,要画出大卫的气魄。”所以,父亲的教法和现在的美术教学不一样。他甚至不同意我用铅笔画。觉得铅笔容易画小了。他说即使是素描,也不是表现块面,而是神。写生更是,写的是人的生命力。他会讲道理,但不会让你这里擦掉,那里擦掉,这种细活他从来不教。他说:“大胆入笔,不要怕。”他还告诉我,学国画一定要学书法,特意让我练习写大字。

父亲常常把一句话挂在嘴上:平时自己练。他主张,自己学会欣赏和自学。比如,我喜欢文徵明的画和笔法,那就自己研究。他会在旁边指点几句,文徵明用什么手法,怎样画出那种风格的画,但他不会具体到你这里不对那里不对。自己领悟很重要。

有一阵子,父亲喜欢带着我们去复兴公园散步,那里有个荷花池。我们走半天一定会在荷花池边坐下来。我们以为父亲只是走累了,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在观察,研究荷花的光影。那阵子他画了很多荷花,有重彩,也有泼墨。

白天,桌子给父亲画画。有一次画完他睡着了,我就用隔夜的墨,临摹他的画,画了一朵牡丹。第二天他起得早,看到我画的牡丹,激动得不得了,在我的画上题字。我确实没有临得一模一样。他和我说,这幅很好,像雨中牡丹。朋友来了也拿出来炫耀。可惜当时我还不够用功,在印染厂上班,三班倒,没办法全身心练习画画。

有一次,父亲说你要学会拉线条,建议我临摹 《朝元仙仗图》。当时正值夏天,我每天画一点,两个多月才画完。画的时候,用毛巾把手臂包起来,不让汗水滴下来。

外人误解,以为父亲就提倡创新,抛弃传统。其实父亲传统的根底很好。父亲说,我们要留下这个时代的艺术品。老祖宗的作品,学得一模一样没意义。我要创新,但不是放弃传统。即使画油画,也是中国意味的油画。为的是创作我们这个时代能够留给后人的作品,这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

所以,父亲并非只知创新,不要传统。恰恰相反,他告诉我,要了解古人,学习古人。他对我的要求是什么都得会。母亲总批评我眼高手低,别人的画看不上眼,自己又画不出来。我们三人一起互相开玩笑。

那段岁月,让我对父亲母亲的了解更深了。

仿佛回到

父亲在法国的留学生活

改革开放后,母亲觉得我在厂里翻三班对身体不好,让我去香港。父亲处境变好了,到处有人邀请他,他很开心。而我则在香港为生活而忙碌。那时候通信依然困难,电话费很贵,也不太打电话。

父亲曾说,去了香港也别放弃画画,他觉得我天赋可以,应该继续努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不在,我心态不好,总是没耐心画,还生了一场病。我是1979年去香港的,此后我在香港结婚,一直到父亲1994年过世,这15年间我都没有再拿起画笔。

1994年3月,上海市政府打算给我父亲过生日。我当时恰好回上海,父亲没问我还画不画,母亲说了几句,但是看我工作特别忙,也无可奈何。父亲说,自己一生只有一件事未了,就是自己的创作和收藏想捐给国家。“希望我捐的东西,能够常常展览,给美术爱好者参观。”父亲说。后来政府部门的人回答,准备为他建立一座美术馆。

同年,刘海粟美术馆建成。听母亲说,他坐着轮椅去看了新美术馆,拍了照,很满意。父亲心事俱了,就在这之后去世了。

2000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要画画,不然太可惜。我就去南京艺术学院进修。那是我父亲呆过的学校。当时我已经51岁,但很用功。每周一去南京,周五回上海看母亲。火车来回4小时。一直学到2004年,身体变差,走不动路,才改为每两周回上海一次。

在进修时,曾有一位老师说我:“你是刘海粟的女儿,应该有傲气,你父亲是大师呀。”我说:“这是我父亲的成就,不是我的成就,我有什么可以傲气的?”借着父亲的光,我傲不起来,反倒觉得自卑,因为与父亲差太远了。也有人说,进修4年后,你也可以当一名教师,但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我认认真真学了四年画。学油画,也学国画。南京艺术学院的老师不大敢说我,可能因为父亲名头太响,其实我不会介意。那段日子里,我时常会想起父亲以前教我的场景。靠自己领悟,靠自己勤奋,多看画展,多练写生。时光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父亲在法国的留学生活。

我看到很多,学到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