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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全才旦角”忆业师:梅老师让我看到真正的京剧(2)

2016-04-26 12:11:42      参与评论()人

如果把京剧想象为一棵大树,台湾京剧应该是这棵大树最远程的枝丫,而我就是长在最远程的花。小的时候,我没有得到过正统京剧教育的“亲炙”,幼功不够扎实。十几年来,学戏基本依靠“录老师”,很多录像带从大陆制式转成台版以后,画面如同蒙上了一层雪花,只能隐约看到舞台走位。可就在如此贫瘠的养分环境下,我却是“台湾最忙的全才旦角”。1980年代的台湾,经济起飞,新旧文化蓬勃共荣,我同时身兼海光京剧队、盛兰剧团、当代传奇剧场、台视和华视《电视京剧》的领衔主演,邀约不断,常常一天三班分别在不同剧团的不同剧组,并且是在完全不同的艺术风格之间跳来跳去。超负荷的工作很快透支了我本就单薄的根底,尤其在《欲望城国》等一系列原创角色之后,我愈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匮乏,越到后来越觉得自己只有体力可供消耗了。我十分焦躁,我见到过京剧表演的高度,我心里有对角色的构想和目标,但是,我做不到。

“学梅”的机会恰恰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学梅”是不断地重复

从1993到1995年,我每年去北京办一次专场演出。别人办专场是为了展现个人风采,我办专场是为了集中时间在老师身边学戏。专场演的戏码都是和老师商议选定的,不同戏码蕴含不同的目标。我先自学,再请老师在排练中指导。老师教戏的方法是做一遍给我看,不太善于讲解,好在我是有经验的演员,对老师的示范或指点有比较多的领悟角度,更多时候,我是自己想好了问题去请教老师。

都说“梅派”易学难精,在我看来,难就难在“梅派”的戏剧词意是唯美。梅大师太美了,知名的“梅派”戏无一不紧紧围绕着建设、展现他的美,后学者再难有梅大师那样美,自然而然有一部分“梅派”的美就再难达到了。而唯美的基础是规范,“梅派”演员可以没有那么美,但绝不可以有毛病。

我“学梅”就是从改毛病开始的——事实上,我是带着一条不明原因经常嘶哑的嗓子去的。到了北京,才发现唱了二十几年戏,我的发声位置根本是错的!还有这样那样……最基本的毛病我统统都有。“学梅”,意味着捐弃之前养成的所有习惯,从找发声,练习用腰开始重新规范一切,这对一个剧校生不是太难的事,于我却需要花数倍的心思,巨细靡遗地在每一处细节上小心翼翼。有时要注意的地方多了就会顾此失彼,有的地方这次修正了,下次稍不留神又会走样。每次演出无不是战战兢兢,因为下一次演出不知是何时何地。所以,我必须尽可能地去观察,去反复记忆,反复领悟,只有领悟了,才能牢靠地记住。

直到1998年,我密集穿梭在两岸之间。台北的工作比过去更繁忙,不知何时又兴起了一股排斥传统的风气,新戏不断,新奇花样层出不穷,我每时每刻都裹挟在“变化、变化”之中。而在北京的每一分钟,慢慢流淌的只有“重复、重复”,我很需要也很享受这几乎停顿的时光,只有在北京,才有可能静下心来检视,沉淀。那段双城生活是极其美妙的,京剧表演的精髓都蕴藏在老戏当中,于我而言,学老戏就是存银行,在北京存,回到台北拿出来花。存和花之间,也交织着相互对照,渐渐地,养分就长在了身上,成了我自己的十八般武艺。

1994年,梅兰芳大师诞辰一百周年,老师恢复组建了梅兰芳京剧团。我向老师建议复排梅派经典《太真外传》,竟被采纳,并且让我与老师分演剧中的场次。我好兴奋!居然,我可以和老师同台表演了!《太真外传》的排练以及各地的纪梅演出活动,让我有机会跟随老师贴身学习了较长一段时间。排练的时候,没有行头,没有上妆,老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格外清晰。演出的时候,我藏在台幕的角落里,聚精会神地体会他每一句唱腔白口的气息。和老师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最难得最宝贵的,那些时刻,看到就印在脑子里了,没看到,就转瞬即逝了。灯影璀璨之间,老师的样貌在我脑海里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