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青
书家、侠客、神仙,这看似迥异的三种身份,却奇迹般地重叠于一人:他在艺术史中被尊为书画大家,留下了大批经典之作;他被梁羽生写进武侠小说《七剑下天山》,塑造成肝胆侠客;他在民间被百姓供奉为普度苍生的神仙,妇孺皆知,“文章气节真仙骨,忠孝神仙本意图”。然而,这三种身份的交叠还不足以全面地概括他,这个人就是明清之际的志士仁人傅山——傅青主。
明末清初,山西太原府阳曲县出了一位博学多才、重情重义的道学人物,他的事迹在地方县志、府志中记载寥寥,却在民间产生了极高的声誉和影响。傅山出身于官宦书香世家,家学渊源与长期熏染使得傅山年少之时便饱读诗书,能书善画,后求学于山西提学袁继咸门下,颇得袁继咸青睐。傅山由此感念袁氏为师之恩,在后来袁氏被诬陷入狱后,变卖家产,联络数百人联名上疏,一路从山西步行至京城,为袁氏鸣冤,后经数月的争斗,终使袁继咸沉冤昭雪。这一事件也成为他人生中重要的节点,被称为傅山的第一次进京,也成为他侠肝义胆、真性真情的体现。1678年,康熙为了笼络亡明遗老,泯除这一群体的反清意识,令三品以上官员举荐“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 傅山被召进京参加“博学鸿词科”考试,这是傅山的第二次进京。傅山后来多次称病拒绝出仕,但康熙后来也为他授予了内阁中书的职务,但傅山依旧多次拒绝,不接受官职,这也是他刚正气节和忠于前朝铮铮铁骨的体现。
近日,由北京画院和山西博物院共同主办的“我来添尔一峰青——傅山书画精品展”在北京画院美术馆进行展出,被称为是傅山的“第三次进京”。展览由“学问之妙莫过深”、“心懒手闲治迂事”、“一丘一壑画家禅”、“从来老笔不降钱”四个板块构成,汇集了山西博物院、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天津博物馆、广州艺术博物院五家文博单位收藏的傅山书画精品近六十件套。
对于傅山,我们往往首先会想到他“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书学理论,这一理论在中国书学中有着普遍的意义和影响,即使有些学者认为这一观点是傅山政治理念在艺术上的浓缩,但我们依然可以从此次展出的书法作品中看出“四宁四毋”的体现。如此次展览中所展出上海博物馆收藏的《奉祝硕公曹先生六十岁序》十二条屏、广州艺术博物院收藏的草书《李商隐赠庾十二朱版诗》和山西博物院藏《凭高瞰迥天怡心》等作品,傅山水墨入笔,酣畅淋漓之气尽著纸端,结字如参差散松,结体若崩崖老树。邓散木在《临池偶得》中评价道:“傅山的小楷最精,极为古拙,然不多作,一般多以草书应人求索,但他的草书也没有一点尘俗气,外表飘逸内涵倔强,正像他的为人。”我们于傅山现存的绢素墨宝间可窥见他笔走龙蛇的自如流畅。往往乱世出狂草,在明清交替之际,傅山作为明朝遗民,其书体不局限于固定的某一种,他从颜体出发,兼擅各体,并将书体之间的界限打破,自立一书,独树一帜。有人将傅山称为中国进入近代之前的最后一位草书大家,他与王铎都是推动明末清初书风巨变的关键人物,且皆具有极强的现代性与实验性特征。
相较于傅山的书法而言,他的绘画作品数量寥寥,其画之名声也与书法相较甚远。清代许奉恩《里乘》中记载了傅山说自己的作画过程:“画虽末艺,然必须笔补造化。我每作画,先择其时,非遇良辰,不肯下笔。”除此之外,傅山作画时还需“天气晴爽,风定月明”、“痛饮至晚,待月上树梢头,东向秉烛,屏退诸人,方可动笔。”由此我们可见傅山在作画时对外在环境气氛的要求之高,用今天的话来说甚至有些“作”的程度,他的画需在这些万事俱备的条件下完成,因此绘画作品数量不多也便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