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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会儿吧,佛头着粪式的“奔走相告”(2)

2016-02-03 09:05:32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穆蒂大师的手势不仅具有真正的指挥巨匠的丰富表情和随时掀起音乐狂风巨浪的威力和魔力,还有的是他伟大的同行卡洛斯·克莱伯式的“玩闹”和“狂欢”魅力。当他指挥一个乐句的第一遍演奏时,他可能没什么动作,甚至连拍子也不打,但当这个乐句重复时,他会突然用左手使劲“搅和”几下!这样的时刻,正如柴科夫斯基描述钢琴家鲁宾斯坦的演奏时所写下的,这样的音乐家,这样的时刻,“不仅需要听,还需要看。”

我们太习惯于标签化的简单思维,这种倾向既由于当今人们的匆忙以及信息量的不堪重负,也由于宣传的简单化所导致的“一言以蔽之”的做法。比如一提到穆蒂,除了大师风范,人们还会迫不及待地将“意大利指挥家”的标签贴给他,随之而来的“定位”是他指挥歌剧如何出色,他的指挥多么富有意大利人的激情。而关于芝加哥交响乐团,很多人会迫不及待地对它加以“定位”:美国“五大乐团”之首,以璀璨华丽的强大铜管声部铸就乐坛传奇。诚然,穆蒂确实是意大利学派在当代最伟大的代表性人物,但从托斯卡尼尼、德·萨巴塔、朱利尼,到阿巴多、穆蒂、西诺波利和夏伊,这些伟大的意大利指挥大师们的音乐都是超越国家和民族局限的,或者说,他们身上的民族性,已经最大程度地融入到他们对作为人类共同精神财富的世界文化的理解中。2011年秋穆蒂前来北京接受媒体采访时,有这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音乐家是世界公民,不是受国籍限制的个人,而应属于全世界。我在意大利学习音乐,从世界各地吸收多元文化,现在我又来到中国,跟遥远的中国文化靠得这么近,这些都已经进入了我的灵魂……音乐让人成为朋友,尽管语言、文化、宗教不同,但音乐相通,这是音乐的力量、文化的力量。”

其实,被认为是典型的美国乐团的芝加哥交响乐团一直有着令人瞩目的“意大利传统”。当匈牙利指挥家乔治·索尔蒂于1969年开始担任芝加哥交响乐团音乐总监时,杰出的意大利指挥家卡洛·马利亚·朱利尼于这一年开始担任乐团的首席客座指挥。人们习惯于将意大利与蔚蓝晴空联系在一起,但在与芝加哥交响乐团密切合作的两位指挥大师中,情况却是相反。自弗里茨·莱纳执掌芝加哥交响乐团时代就担任长笛首席的唐纳德·派克曾这样描述:“索尔蒂的声音是阳光充沛的蔚蓝天空,它像水晶般的清晰。弦乐的声音非常甜美,这是更加纯净的声音。而朱利尼是天鹅绒般的紫红色,更深,非常好地和更强的弦乐声音融合起来,铜管得到抑制,因而木管独奏显露出来。”

在25日晚音乐会上半场的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中,第二乐章的双主题变奏曲在穆蒂大师与芝加哥交响乐团的演奏中,准确而生动地表现了精神世界的稳步进程:从平静的思索与冥想中一步步确立坚定的信念。这个乐章也展现了芝加哥交响乐团木管乐器的高超技巧与清澈音色,也让那些只为芝加哥交响乐团的“金色铜管”而来的听众意识到,像这样的世界顶级乐团,是不可能仅靠铜管声部而享誉乐坛的,不管它多么出色!在下半场的马勒第一交响曲中,芝加哥交响乐团高度精准的演奏带来的清新感,对于有能力感知马勒音乐世界的听者,是最珍贵的精神体验。而第一乐章灿烂的高潮,芝加哥交响乐团的铜管所具有的璀璨与强大,让那一刻光彩四射。

但像以往世界顶级乐团到来时经常会出现的一样,在这几天里也不乏热衷于以吹毛求疵显示自己内行和“段位高”的人,迫不及待地告诉别人芝加哥交响乐团举世闻名的铜管也会有瑕疵,因为,在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第一乐章进入展开部时,第125小节圆号确实——就像业内人士习惯说的——“冒了炮”。对于世界顶级乐团和名家一味顶礼膜拜、高呼“完美无缺”固不足取,但以任何乐团都难以避免的、人类最难掌握的乐器之一圆号的一两个错音而否定整个演出,而且欣喜地奔走相告或通过公众号广为散布,却是愚蠢而糟糕的“佛头着粪”之举。我始终坚信,对于音乐,听得出好,比起听得出瑕疵,要更有价值。英国作家乔治·吉辛在《四季随笔》中所写的,切中人类这一自古有之的弊病:“我们吝于赞叹,因为我们缺乏欣赏力。”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