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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旋和张春:大鱼和海棠终将会相遇

保存图片 2016-07-19 09:07:24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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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6日,《大鱼海棠》首映,这部被网友期盼了12年的动画片引得空前关注,当晚的首映场不但有大批黄牛出没,影片更是被黄渤、邓超、管虎等盛赞。放映之后,记者的朋友圈被刷屏,一片赞美之声。

7月7日,导演梁旋和张春接受了记者采访,外表迥异的两个人,眼神中却都透着很强的执念,两人说话都很直率,平静之中压不住内心的一股桀骜和自信。两人表示,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一部作品,虽然有很多瑕疵,但是能够完成已充满骄傲,他们并不想拍摄一部传世之作,不要说什么“国漫担当”。

7月8日,影片公映,“12年”成了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让影片拥有前所未有的期待值,一方面又让观众的眼光变得无比挑剔。上映之后,口碑突变,赞美之声消失了,不少人士对影片进行了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的“解剖”,做出的各种“病理性”报告让人倒吸凉气,甚至有人开始将关注点延伸至影片之外,深挖两位导演的生活内幕。

置身于“显微镜”下,梁旋和张春两位表现得很镇定,他们表示,对于所有的批评都接受,梁旋还自我解嘲地说哪位导演没被骂过呢,就算是大师李安,也有人说他不好,“所以每个人能做好自己的事情,把自己的作品做好,对得起自己的初衷就可以了。你去在乎别人的评价,那你不要做事了。”

自由

1退学只是因为向往自由,与《大鱼海棠》没有必然联系

很多人都会把电影《大鱼海棠》的制作过程与导演梁旋从清华大学退学一事联系到一起,在脑海中构造一个“热爱动漫的年轻人放弃做清华学霸”的故事,而事实并非如此。梁旋对记者说:“退学与《大鱼海棠》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大鱼海棠的梦是我退学后做的,我退学只是因为向往自由。”

这与梁旋童年时的生活状态有关,因为他小时曾在外公外婆家生活,外公是一所林业学校的领导,所以梁旋说自己曾经在森林生活,在森林里,他与自然亲近,他的身心自由。

考上清华大学热能工程系后,梁旋成为家人的骄傲,可是他却陷入迷茫,那时的同学都想着出国,于是梁旋大一时也考虑将来去斯坦福大学,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梁旋不喜欢线性代数、微积分,心中真正喜欢的是文学、电影,慢慢地,他开始翘课,沉迷于打《星际争霸》,甚至曾代表清华获得过两次高校电竞联赛冠军。就这样,一直熬到大三,他最终决定退学,“那时我常常想起自己在森林的那段时光,在森林里,心情是静谧的。”

梁旋把人生的阶段分为觉醒前和觉醒后,觉醒前就是随大流,大家去哪你去哪,不知道自己是谁;觉醒后就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我大三那年决定退学做动画电影,我想知道自己是谁,我要干什么。”

从清华退学后,梁旋考了两年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结果都在最后一关失利。就在电影梦要破灭时,梁旋做了一个梦。那是2004年5月的一天,梁旋梦到一个小女孩偶然得到一条鱼,鱼开始养在玻璃缸中,慢慢鱼越长越大,最后大到只能把它养到大海里。后来,他又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大鱼,和无数大鱼一起,从大海一端出发,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游弋到大海彼岸。

梁旋把梦境告诉了好友张春,比梁旋小一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张春被深深震撼了,两人做出了7分钟的Flash短片《大鱼海棠》,该片刚上线,便受到了广泛关注,并陆续获得了第十四届韩国首尔国际动漫节最佳技术奖、上海电影节最佳创意奖等7个大奖。

这两个梦成为《大鱼海棠》的灵魂,如今再回忆这个梦境,梁旋说其核心依旧是“自由”,“人活着是一条大鱼,死后回归大海,灵魂变成一条小鱼,回到天空,很多年后生死轮回再来一次。这是一个守护心中信念和梦想的故事,也是一个在成长中追求自由的故事,我们解读《逍遥游》,什么叫北冥有鱼?那是一种自由的思想,对自由的追求,《大鱼海棠》里的鲲头上长出一个角,是一个攻击性的武器,但是它没有去攻击那些去阻止它的人,它有它自己的选择,也是一种道义。湫去守护那些人,有了湫,才有大鱼和海棠,它是背后的守护者,这种守护也需要献出很多东西,甚至是献出自己的生命,到最后,这其实也是一种关于自由的理解。一个人只有在舍弃生命的时候,它才能理解什么叫自由,它才能得到永生,得到重生,得到自由。”

所以当人们被影片中的“备胎”湫打动时,梁旋说他们的确在湫身上投入了最多的感情,“因为有了他,才有了《大鱼海棠》,他是无声的最后守护者,用他的孤独去换来了椿和鲲在这个世界相遇。湫成为了守望者以后,我们不知道他未来的故事,八千年以后能不能遇见,这留给大家想象。我们每个人也是一样的,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很短暂,但是有值得我们相信的奇迹出现,这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

命运

2发现了心里的路,就不要在别的地方浪费时间了

梁旋大三从清华大学退学,多少受到了好友张春的影响。他说遇到张春以后才知道原来人有另一种活法,“他那时候就已经很洒脱,平时也不爱上课,考试也就求个过,他比我更早明确自己的路。那时候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别人期望你成为的样子,一条是你自己心里的样子。但大多数人没有发现自己内心向往的样子。当我发现了心里的路,那我就不要在别的地方浪费时间了。”

梁旋曾在微博上写过:2002年3月9日,他遇到了18岁的张春,他在一本小日历写上“这个人可能会改变我的命运。”梁旋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到了。”

张春1983年出生于宁波,外婆家在月湖边上,小时候天一阁就是他的“后花园”,每天在那里跑进跑出。天一阁里古色古香的环境,让张春从小就耳濡目染。

张春的绘画功力让梁旋叹服,而梁旋的想象力又让张春欣赏,于是二人成为最佳拍档。梁旋讲故事,张春则会把他的故事在画面上展现,两人互相启发,互为灵感,那个让人惊艳的7分钟《大鱼海棠》flash短片,就是两人才华的凝聚。

《大鱼海棠》flash短片的成功让两人燃起将之拍成动画长片的愿望,2005年两人创建彼岸天公司,开始的两年主要是积累团队技术,梁旋说刚创业的日子很艰难,每个月都面临发不出工资的窘境,于是团队只好先解决现实问题再谈理想,他们靠拍商业广告养活自己,因为有之前的参赛经历,公司接了不少广告。

有一天,梁旋突然想到,有许多人坚持自己的梦想却不被祝福,有许多人在一起却不能遵守诺言最终分开,还有许多人无法超越家庭、地位、贫富、美丑、性别在一起。于是他们决定创造一对与众不同的卡通形象,就有了BOBOTOTO:一只肥胖的大熊猫和一只瘦弱的小公鸡,他们超越了贵贱、胖瘦、种族在一起,无论多么艰难都永不分开,无论梦想多么遥不可及也一直坚持。

但是,现实中的梁旋和张春这12年来还是有过分分合合,张春曾一度离开公司,2011年,张春回归。2013年,《大鱼海棠》再次重启。问两人是否会一直合作下去,梁旋说:“如果他不嫌弃我,应该会一直合作。”

执念

3梦想的实现跨越12年,从青涩少年熬成了大叔

在梁旋看来,执念是与生俱来的不愿放弃的能力,也许这只是一种渴望生命的愚蠢。电影《大鱼海棠》最终能完成,靠的就是两人心中的执念。

短片《大鱼海棠》的成功,让梁旋的电影梦彻底坚定,得到张春的支持,两人决定启动电影计划,没想到,梦想的实现跨越了12年,两人从青涩少年熬成了大叔。

梁旋回忆,2007年他们得到第一笔融资,于是年底开始写剧本,当时由于整个动画行业的环境不是很好,梁旋找不到能够一起来合作的动画电影编剧,只能靠自己。梁旋自己的那个梦和短片是电影《大鱼海棠》的剧本灵魂,但是要把7分钟的短片改编成100分钟的动画长片还是需要有很多的东西,包括世界观、角色的合理动机、角色关系、故事的高潮和结局等,所以在完善整个故事时,花了很多的时间。为此,他开始自学写剧本,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完成剧本的第一稿。

2009年底、2010年初完成第一稿后,梁旋他们就去找投资,当时预算是500万美元,这个预算对新人导演来说是很高的,2010年,整个动画电影市场卖座的也只有像麦兜和喜羊羊的7000万和9000万,周星驰的《长江七号》也只有1000多万元的票房。做样片花光了所有钱,又开始找中期投资,和上海文广谈了一年,最后无疾而终,在整个融资过程中遇到很多困难。电影项目也因此中间停滞了一段时间,

2013年,梁旋发了一条长微博,希望感兴趣的投资人联系他,44天的时间里筹集到158万元,光线传媒也找到他们,最终解决了钱的问题,《大鱼海棠》得以再次重启。所以在电影上映后,有观众认为《大鱼海棠》是在贩卖情怀,因为电影的实际制作并没有12年的时间。对此,梁旋和张春表示,除去找投资的时间,真正做这部电影的时间是六七年,“这是一个正常的认真的动画电影制作的周期。情怀只有真与假的区别,没有卖不卖的,我们的情怀一定是真的。”

拍摄时,让二人深感中国人才断层严重。梁旋感慨,很难找到非常成熟的有经验的制作人才,“因为太久没有好的动画电影让那些人才去锻炼自己了,人才是通过不断锻炼才能成长的,为此,我们费了很长时间才组建起这样一个团队。”拍摄时,他和张春要带领200多人的团队,无论在视觉、技术等任何方面要达到心目中的理想,都特别艰难,也因此对于目前的《大鱼海棠》,两人承认有很多遗憾,但在现有条件下,他们自认已做到最好。

12年,无论是对于梁旋和张春,还是电影本身,都是个成长的过程。梁旋说一开始设想的故事就是一条大鱼冲破束缚,寻找自由的故事,更像他们年轻时候的心态。后来更多的关注点落在椿和鲲的情感上,这种情感是一种守护。“湫对椿是守护,灵婆对那些灵魂也是守护。我们在电影里也有探讨怎么面对死亡,这里面有我们自己的领悟。庄子在《逍遥游》里面讲‘上古大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对先贤来说,死亡是一个长久的东西,死后也不会灭掉。包括说人活着的时候是大鱼,死后变成小鱼,也是一种佛家的轮回概念,只不过我们用一种更浪漫更富于幻想的方式表现出来。”

对于被诟病为“狗血的三角恋爱情故事”,梁旋说: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人眼里也会有一千个《大鱼海棠》。“从整个生命的角度来理解,我觉得大家能遇见彼此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们才会踏实地面对每天的生活,守护值得我们守护的东西,这才是我们做这个电影的初衷。我们可以不把它理解为一个三角恋,只是你要追求和守护的东西,有时需要你做一些选择,需要想一想命运应该朝哪一条路走。”

梁旋说创作过程是不断修炼的过程:“就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意思,自己淡泊一些,做一个能让你快乐的作品,我们做完片子,拷贝完成之前,大家都很满足。上映之后,作为创作者,会失落,因为感觉作品离你而去。因为你每天跟他呆一起,你会觉得它属于你,你是守护它的人。后来你发现它属于别人了,别人可以评说它,有人可以说它好,有人可以说它不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了。”

争执

4湫的头发是黑还是白,俩人也会争上两个月

梁旋和张春都很有主意,接受采访时要是对梁旋的话有不同看法,张春会当面驳斥他,而这种坦诚就是两个人的工作状态。张春透露,两人都是主观意识比较强的人,会坚持自己的看法,或者对事物的判断,“我们两个人的分工是比较明确的,还好他不会画画。所以基本上画面和视觉部分是我来拍板,跟制作相关的他来拍板,我们也会在创作时互相启发,给对方提意见,最后各自管好自己的领域,可以说还算比较和谐吧。”

梁旋说两人一开始经常打架,以前办公室的一扇门就被他们打了一个窟窿,还曾经把杯子气愤地扔了出去。后来慢慢地觉得这样争吵很消耗对方的精力,所以会做清楚的分工,在专业领域听对方的就好,“但是就这样,我们还是会争论不休,例如关于湫的头发是黑色还是白色,我们两个人会争论两个月,然后我发到网上咨询大家的意见,结果一半喜欢黑色、一半喜欢白色,所以最终还是由张春来决定了。”

尽管有分歧,但两人又理念一致,张春说两人对电影、对好的东西判断一致:“他的剧作会让我有创作的冲动,从前期剧作的时候,我也会先画一些概念稿,我觉得像这种默契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要不然也是没法在一起的。”梁旋则说张春的画非常美,对他的剧作也是启发:“我们是创作交叉的过程来完成的。”

外界对于电影的诸多批评中就有抄袭宫崎骏等说法,不过两人并不认同,以湫的头发为例,张春说:“在他们看来,中国人没有所谓的白头发,我最初的考虑是,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世界,也是‘其他人’的世界,我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白头发当然可以。其次,从视觉搭配来看,椿跟湫在一起,红色的衣服、黑色的裙子,男主角的头发需要比较亮的颜色,这样看起来才能和谐。所有的设计和最初的灵感,动机都是来源于我最初的喜好,我也不会为了让大家看起来像中国,而把他做成黑头发的造型。”

至于说模仿宫崎骏,两人说宫崎骏是天才,他的作品追求手绘质感,“他非常讨厌用电脑技术来做动画,而《大鱼海棠》则像真人电影那样更注重光影,更注重用浓郁的色彩和光进行对比。”

梁旋说,其实他们受中国动画的影响更多,像鲲的眼睛就参照了哪吒的造型,电影有很多很仙气的感觉,参考的是敦煌壁画,这些意境都是我们中国古典文化中本来就有的,像《庄子》以及《山海经》、《搜神记》、《女娲补天》等,“包括片里的一些装束都是参照唐朝的服装,但是很多人看着像日本的服装,而不要忘记日本的许多文化其实是源自中国。”

让两人给《大鱼海棠》打分,梁旋说:“我不喜欢打分,打6分觉得你没自信,打9分觉得你不谦虚。但是我自己特别特别喜欢这个作品,我觉得做了这部作品我很骄傲,哪怕它有很多青涩的地方,台词有一些跳戏的地方,我感觉这是我们到现在为止做得最好的作品,缺憾会留待下一部作品里改进。”梁旋说他自己特别喜欢片中海棠树开花以后,满面的红,“太美了,大鱼在里面穿行的感觉,那个意境非常非常美。”

而不管《大鱼海棠》遭受着怎样的质疑,梁旋和张春都决定,把他们的梦继续做下去,就像椿呵护鲲一样,让自己的自由灵魂能够到达更深远的地方,一个不被尘俗所叨扰的彼岸。

文/本报记者张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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