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严霜剑气不敌儿女情长
◎独孤岛主
关键词:电影《三少爷的剑》
《三少爷的剑》结尾字幕清楚明白,改编自邵氏(天映)版同名电影。1977年的版本里尔冬升眉清目秀,初生牛犊,在厂棚规模下仗剑而战,古龙一行一句的沉默是金被楚原发挥成兼具恶搞与肃穆的奇异氛围。后世大多认为迄今为止将古龙小说改编成电影的第一把好手非楚原莫属,并非指其相对按部就班照抄古龙台词与所陈环境,更是对上世纪70年代后期邵氏武侠片里的奇情氛围的怀念。这种奇情在将近40年后,同样由作为导演的尔冬升传达出来,不免多了些当代气味,少了些“古韵”。
说来古龙也已经去世30余年,他的文风尽管已成为后世效仿的经典,但作为其时台湾稿费制度与写作方法及其个人才情与背景的产物,要在今天的电影里原样复制古龙既不可能,也无必要。燕十三与慕容秋荻的冗长对话,若不化成繁复动作,几乎无法令人消受。新版《三少爷的剑》里以窗上投影展示二人对打与性暗示,颇有见地,亦可看出尔冬升想要在原作(小说及老版电影)基础上有所改变的心思,但这心思点到为止,令人遗憾。
古龙小说通常有许多将自己身体作为筹码来达到目的的女性,慕容秋荻与燕十三的利用性挑逗自然不算出格,这桥段没有在后面被放大,也算合理。可如同小楼夜斗这样可以含蓄推动叙事的戏码,在《三少爷的剑》里实在凤毛麟角,多数时候,是剪辑直接明了的一场戏接着一场戏,叙事目的一目了然,功能性明显。
对白方面,除了上述将原本安置在安静视听环境下的对白调换成了节奏更快的处理方法之外,更将营造奇情氛围的桥段几乎全部改成了直接明了的快速推进。三少爷谢晓峰的落拓生涯当然是必然要表现的,但与小说中极度悲观的心态呈现相比,电影中的谢晓峰,遁世的意味大于心理本身,这也是为何慕容秋荻一找上门,他便可以迅速从市井抽身。这也是这部电影与原作气质差异最大之处。
比功能性凸显更致命的,是影片使用的旧桥段,这里的旧桥段既属于武侠类型片意义上的陈年老桥(比如英雄救美、火烧村寨),也反映在这部“旧改”电影的意识形态上。谢晓峰的重出江湖因被江湖高层血腥镇压的底层百姓的悲惨命运而起,更因其作为“阿吉”的另一重身份从感情到处境全面崩溃而始,这种传统的武侠片复仇套路,在《三少爷的剑》里没有呈现出更新的面目。而结尾的处理则更显草率,是一个接一个的矛盾主体被攻灭达成的多方博弈全输。燕十三挑战梦(暂时)落空,谢晓峰的抛弃我执亦成泡影(始终无法放下新欢旧爱与江湖恩怨),如此满盘皆输的下场,由儿女情长与田园理想的对立激发展开,本来是相当不错的架构,无奈收尾仓促,加上关键人物身份转变的方式出了很大的问题(缺乏悬念,脸谱化严重),不恰当的闪回充斥整部影片,导致所要说出的话都成了刻意的说教。
林更新与何润东的表演算得上影片的最大亮点,前者虽缺乏悲情的深度,却比较妥帖地呈现了收敛锋芒的江湖骄子的平民姿态,后者虽某种程度上以化妆取胜,张弛之间也算有度,假如说旧版本电影的演员表演是八分发挥古龙文字(尤其是凌云的表演),那么新版的两位男主角基本上也在七分成绩左右,从一部颇为可观的武侠电影角度来衡量,一点也不差。男配角的表现符合剧作上的“脸谱化”定位,可惜失于过火。徐少强从老版电影到亚视电视剧(饰演燕十三)到新版电影,几乎成为《三少爷的剑》的御用演员。从这位资深戏骨身上折射出的由邵氏电影想象中国至今日合拍片情形的变迁变得尤为值得重视。
从地处香港的假山假水的神州想象到今日以特技重塑神剑山庄,历经40年的香港(合拍)武侠电影,至今仍然承载着一个普罗意义上的“成人的童话”,但观众群体已经不是当年的在港南来移民,慕容秋荻(江一燕)伸足入泥又迅速收起的动作含义,在今天的观众心里似乎并不能够激起太大涟漪。“遁世”本身是否遥不可及,这样的话题,今天的观众也并不想考虑太多。《三少爷的剑》的重点不是剑而是情变,也令最后的对决变得画蛇添足。纵观全片,对燕谢之战的描绘,始终停留在比较肤浅的层次,剧情更侧重谢与慕容的价值观纠缠,是以最后的一战,成了例行公事,也许完成了40年来的武侠梦注脚。古龙小说两者皆不侧重,只有人物一时一刻的心情(通常是孤寂冷漠),借其外壳要说的,自然也只是电影作者自己的心思,旧版新版,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