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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及其“全盘西化论”(3)

2016-10-10 09:11:05  东方早报    参与评论()人

胡适对传统文化的态度,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1929年国民党宣传部长叶伧楚发表一篇起首说“中国本来是一个由美德筑成的黄金世界”的文章,胡适发表《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全集·二十一》),进行了有力驳斥。他说,徐世昌的北洋政府还敢下令废止文言的小学教科书,而国民党的国民政府公告居然还是用四六骈体文,“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不说今日国民政府所代表的国民党是反动的”;随后他“举思想自由作例”,谈到他所参与倡导的新文化运动的目的、意义:

新文化运动的一件大事业就是思想的解放。我们当日批评孔孟,弹劾程朱,反对孔教,否认上帝,为的是要打倒一尊的门户,解放中国的思想,提倡怀疑的态度和批评的精神而已。

这就可以理解胡适为什么会对竭力鼓吹中国传统文化,如新儒家,始终保持批评的态度了。

胡适日记1943年10月12日,读张其昀所办的《思想与时代》,蒋介石出钱,主要人物为钱穆、冯友兰、贺麟、张荫麟。“此中很少好文字……张其昀与钱穆二君均为从未出国门的苦学者,冯友兰虽曾出国门,而实无所见。他们的见解多带反动意味,保守的趋势甚明,而拥护集权的态度亦颇明显。”——在他眼里的所谓“反动”,主要是指他们“拥护集权的态度”颇明显。何兆武《上学记》回忆西南联大,谈及冯友兰,就说:“当年我们作学生的大多对冯先生印象不佳,主要还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冯友兰对当权者的政治一向紧跟高举,像他的《新世训》最后一篇《应帝王》等等,都是给蒋介石捧场的。在我们看来,一个学者这样做不但没有必要,而且有失身份。”邹承鲁也说西南联大时期“最佩服的是陈寅恪,最不欣赏冯友兰”。

1961年9月,他发表《怀念曾慕韩先生》(《全集·十九》):“三十年前,我对他的议论曾表示一点点怀疑:我嫌他过于颂扬中国传统文化了,可能替反动思想助威。我对他说,凡是极端国家主义的运动,总都含有守旧的成分,总不免在消极方面排斥外来文化,在积极方面拥护或辩护传统文。所以我总觉得,凡提倡狭义的国家主义或狭义的民族主义的朋友们,都要得特别小心地戒律自己,偶不小心,就会给顽固分子加添武器了。” 可以说,终其一生,胡适对颂扬旧文化,都没有放松警惕。

总之,胡适的“全盘西化”,是充分世界化,不是全盘破坏。他接着要说的,是“睁眼看世界”,反对的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强调的是要学习西方的自由、民主,反对民粹。他旨在说明,不要以自己的文明很高明为理由,本着固步自封、自以为是的天朝心态,拒绝认真、全面地学习西方文明。同时,“全盘西化”之于胡适,是一个口号,是一种态度。1935年3月17日,胡适在《独立评论》第142号的编辑后记(《全集·二十二》),最可以说明:

我是主张全盘西化的。但我同进指出,文化自有一种“惰性”,全盘西化的结果自然会有一种折衷的倾向。……现在的人说“折衷”,说“中国本位”,都是空谈。此时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努力全盘接受这个新世界的新文明。全盘接受了,旧文化的“惰性”自然会使他成为一个折衷调和的中国本位新文化。如果我们自命作领袖的人也空谈折衷选择,结果只有抱残守缺而已。……我们不妨拼命走极端,文化的惰性自然会把我们拖向折衷调和上去的。

其实,一个民族,她文明中优秀的分子就像人的基因,你不查核、不表彰,它也在起着作用;一个人对自己民族文化的熏染,就像家庭对孩子的影响一样。对自己的民族文化,除非用暴力,或者脱开(如幼年出国),否则很难彻底摆脱她对自己的影响;至于真正的彻底否定乃至毁坏,恐怕非借暴力洗脑,不易做到。相反,对外来文明优良因子的吸收,如果不大力提倡,是很难让人有意识地自觉地去吸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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