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云
年末将近,书店里专门辟出了一块区域,陈列各式各样的新年日历。这几年,日历火了,选择更困难了,抚摸着一本本日历的封面,读者心里难免打起算盘:是买传统的《故宫日历》,还是新锐的《单向街日历》?是买东方派的《汉字之美日历》,还是西方视角的《西洋镜日历》?是买科普向的《物种日历》,还是买养生向的《修心日历》?
翻看日历的过程中,或许会发现这么个问题:为什么这些日历封面上的“历”字,有这么多种写法?除了简体字的“历”,《汉字之美日历》写作“曆”,《修心日历》把“曆”的“日”换成了“心”。《故宫日历》的写法最神奇,在“歴”上加了一点,成了“[广林止]”。到底哪个才算规范呢?
翻开字书词典,我们会发现历字的写法还真有不少。其中,“厤”“歷”“曆”属于比较规范的写法,目前,这三个字的分工还算分明:“厤”是“曆”“歷”的古字,《说文解字》解释为“治也”,《玉篇》解释为“理也”;“歷”中的“止”意思和脚有关,所以《说文解字》把“歷”解释为“过也”,用于表示“经过、经历”;《说文解字》把“曆”解释为“厤象也”,《尚书·尧典》中有“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正字通》说:“曆以日爲主,故从日”。
话虽如此,但是在实际使用中,“厤”“歷”“曆”还是有混淆交叉的情况。尤其是《史记》、《汉书》里,基本用“歷”表示“曆”,比如《史记·历书》在百衲本中作“歷書”,《汉书·律历志》写作“律歷志”。另一个特殊时期是清乾隆后,因为康熙名叫爱新觉罗·弘历,为了避讳,“歷”被写作“厤”或“曆”。
随着字意的扩大、缩小、转移等演变,为了保证表意的准确性,不少字在最初的模样上加了个帽子,扶了根手杖,或者踩了双新鞋,以示和“过去的自己”的区别。比如“何”字,字形是一个人挑着一个担子,本意是“担也”,却因为作为虚词的“何”鸠占鹊巢,让表示“担”的“何”加了一个草字头,变成了“荷”,于是有了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同病相怜的还有“然”字,本意是“烧也”,要知道简化字里的四点水,其实是个“火”字,可惜被虚词“然”取而代之,表示“燃烧”的“然”只好给自己加了一个火字边,成了“燃”,这下一个字里烧起了两把火,意思也更加分明了。
至于“歴”“暦”或“[广林止]”等写法,则是汉字在书写中产生的变体。这些变体的产生,有时只是古人犯的小迷糊。比如为什么《故宫日历》的“歷”成了广字头?可能只是因为古人把“歷”看成了“麻”+“止”的简单组合;至于为什么“歷”下的“止”被换成了“心”或者“山”甚至“正”,看了碑帖就能明白,这几个字长得实在有些相似。正是由于这样的“历史问题”,今天的《修心日历》、《修福日历》才有底气把“错别字”印在封面上。
前几年这个时候,《故宫日历》历字的写法就引起了争议。反对派的学者说:“歷”和“暦”分工明确,本应井水不犯河水。而把“歷”写成“[广林止]”,更是到了必须被纳入年度十大语文错误的境地。而支持派的学者则认为:在汉代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中,都可以看到大量用“歷”表示“日历、历法”含义的用例,故宫方面也回应道:封面和书籍沿用的是1935年和1937年版《故宫日历》使用的《史晨碑》汉隶集字,《故宫日历》用“[广林止]”代“歷”有据可查。
用当今的标准衡量,如今火爆的日历封面上,的的确确不少都印着不折不扣的错字或者别字。如果以此约束那个汉字还没有规范的年代,未免有点“以古律今”的嫌疑。如果以汉字作为单纯的记录语言符号,自然需要规范、严格、准确,不容置疑;可若把文字看做承载文化的视觉符号,那么无论如何书写,都无伤大雅,可以包容。
如同故宫方面所说,如今的《故宫日历》封面,既反映了特定时期汉字书写的真实情况,又纪念了老一代故宫人对传播普及古典艺术、传统文化作出的努力。事实上,1933年的《故宫日历》上,“历”写作“厤”;1934年的《故宫日历》上,“历”写作“曆”。既然如此,不妨多换换封面,让读者看到多变“历”字的全貌,也是为了更好地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