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化 > 历史 > 正文

章太炎和鲁迅为何走“歧路”(2)

2016-02-16 16:13:10  澎湃新闻    参与评论()人

章太炎和鲁迅为何走“歧路”

1906年出版《訄书重订本》卷首的章太炎像

在他眼中,“疯子”、“神经病”就是能不惧艰难险阻,不被名利诱惑,意志坚定不屈,具有勇猛奋发精神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艰巨的革命事业里有所作为,才能称之为真正的独立。

而在章太炎看来,传统儒学远不能塑造出这类人物。他认为,“儒家之病,在以富贵利禄为心。”所以“用儒家之道德,故坚苦卓励者绝无,而冒没奔竞者皆是”。基于此,他希望“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他所谓宗教,乃是具有“依自不依他”性格的华严、法相二宗。“要有这种信仰,才得勇猛无畏,众志成城,方可干得事来。”同时他表彰长期被视为儒门异端的《礼记》中的《儒行》篇,发扬其近乎侠道的慷慨激越之气,提倡“知耻”、“重厚”、“耿介”、“必信”四种品德。

章太炎和鲁迅为何走“歧路”

在日本期间的章太炎

“狂人”的抗议与彷徨:鲁迅对传统文化的批判

章太炎的文章,在清季鼓舞一世人心,他被许多人视为“革命文豪”。但民国建立之后,无量金钱无量血换来的却是吏治腐败、民生凋敝,袁世凯弄权于上,军阀政客跳梁于下,这让章氏深感失望。与老师一样,鲁迅也陷入四顾彷徨之境。

他曾经尝试“沉于国民中”、“回到古代去”,想借此驱除寂寞,当此举近乎成功时,昔日同门钱玄同来劝他为《新青年》杂志撰文,鲁迅起先颇感疑虑,认为唤醒铁屋中的沉睡者而无解救之道,实非善道,但又想起摧毁“铁屋”也非不可能,于是遂答应了钱玄同。这第一篇文章,便是小说《狂人日记》。

在小说中,鲁迅借狂人之口,对当时的社会展开批判与控诉:“吃人的是我哥哥!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他以文学意象,写出当时社会如何令人窒息,无时无刻不在压制人、摧残人,更有甚者,国民性之劣根代代相传,就连孩子也渐染其风。鲁迅将传统文化视为这一切的祸首,而只有成为别人眼中的“狂人”,才能众人皆醉我独醒,认清这吃人社会的本质。仔细分疏,可以看到,鲁迅笔下的“狂人”与章太炎眼中的“疯子”,何其相似乃尔。

面对斯景,狂人该怎么办呢?在小说里,狂人对周围亲友苦苦相劝,劝他们别再吃人,可是没人理睬。更有甚者,吃人成性的人感到气愤,抿着嘴冷笑。这时他大哥高声呵斥道:“都出去!疯子有什么好看!”没有人搭理狂人,全当他是一不正常的疯子,因此他只能期待“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许还有”,呼吁“救救孩子”。

然而鲁迅并未一直让狂人“狂”下去,在小说开头,他说狂人“已早愈,赴某县后补矣”。狂人不再“狂”,他没有狂到推倒一切的地步,而是融入了吃人的社会,成为其中一员,这体现了鲁迅对中国前途的悲观。在他看来,“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大多数的群众,“永远是戏剧的看客。”

在《野草》中,鲁迅援引裴多菲的诗:“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他说:“倘使我还得偷生在不明不白的这‘虚妄’中,我就还要寻求那逝去的悲凉飘渺的青春,但不妨在我的身外。”他知道改造社会,绝非易事,国民性中的劣根,存在久矣,个人面对“铁屋”,结局往往是头破血流,只是因为或许还能为下一代创造光明,所以不得不努力奋斗,与恶同归于尽。相较于胡适“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鲁迅撰于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一系列著作,悲凉之中蕴含深刻,那种强烈的批判力透纸背,直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