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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的关注,是超越文学的全球性共振(1)

2016-05-09 09:53:53  文汇报    参与评论()人

对她的关注,是超越文学的全球性共振

对她的关注,是超越文学的全球性共振

随着新作《二手时间》中文版的出版,去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再度成为中国文学界的关注热点。她的创作几乎不在文学的传统中,从起步阶段开始就坚守在口述实录的写作中。她对虚构性写作有天然的抗拒,曾说“我的耳朵在任何小说化的作品中都能听到虚假的声音”。就是这样一位写实性的时代记录者,最终以坚实的写作,得到了世界的尊重。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呢?

“我收集每一寸光阴”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诺贝尔奖领奖台上曾说,她小时候听过很多次“疲惫的村妇们”讲的故事,“这些妇女没有一个人有丈夫、父亲或者兄弟。二战之后,我几乎看不到村子里有男人出没。”但这些女人的话题“并不提及死亡,却往往是关于爱。她们会一遍遍讲述当她们男人上战场那天,她们是怎么和他们告别;讲述战后她们是如何等待他们的归来,并且一直等待;许多年过去了,她们仍然在等,甚至不在乎男人是否缺胳膊少腿。”

这样的故事当然是痛苦的,但痛苦的故事被当事者温情表达的时候,事情的内核就发生了转移:悲剧性被讲述者巨大的承受力所稀释,生活不但变得可以继续,而且发散出源源不断的暖馨。这类的画面在她的记述中一再出现:

我们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她家旁边的一张长凳上,正在给她的孩子喂奶;———她的乳汁里还有铯———她俨然就是切尔诺贝利的圣母玛利亚。

———《切尔诺贝利的回忆》

这是一幅走出绝望的再生图,来自女性生命的深处,是母性力量的核心特征。这一特征在近代工商社会形成之后,被日常生活的消费性一天天消解,日渐消失。即使很多人在理念上崇尚坚韧不拔,行动上却预留了宽敞的转向空间。阿列克谢耶维奇十分幸运,她是在不知不觉中,浸染在村妇们的叙事中,渐渐给人生打了个底,把痛苦置放在可接受的预期中。这一点无论怎样强调都不过分,这是她后来能够直面人类苦难进行非虚构写作的关键。《纽约时报》评论中说:“她的作品每一页都是奇异而残忍的故事”,这也是很多读者的共同感受。读她的书要有承受黑暗的充分准备,赤裸裸的悲惨画面层层逼来,每一页都令人痛惜。读者如此,写作者的沉重不言而喻。但她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地面对,一笔一笔描画出来,这就不仅仅是勇气,必然有另一种比痛苦更伟大的原始性力量支撑着内心。《我是女兵,也是女人》中有这样一个苏联卫国战争中的细节:

我从前线回来,头发全白了。我才二十一岁。……妈妈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相信你会回来,我白天黑夜都在为你祈祷呀。”我哥哥已经在前线阵亡了。妈妈痛哭着说:“无论生儿还是生女,如今全一个样。不过,他到底是个男子汉,有义务保卫国家,而你却是个女孩子。我总是在向上帝祈求:与其叫你受伤,倒不如被打死的好。我每天都要去火车站等火车,有一次看到一个被烧伤破相的女兵……我猛地一哆嗦,以为是你!

这样的观察,需要最大限度地贴近生存的苦痛,在生死一线的挣扎点上看到人的极限,看到常人在极端的困境中如何变得坚韧。她的主要作品都是对现实苦难的极度介入,每一本都验证着她的话:“每个时代都有三件大事:怎样杀人,怎样相爱和怎样死亡。”这可不是文学的渲染,而是来自最切肤的体会,光是写作《我是女兵,也是女人》,她就花了4年时间,深入200多个城镇农村,先后采访500多位参加过卫国战争的女人。她不但从女性的角度看到了战争的残酷本相,还发现了以往写作的本质:“关于战争的一切,我们都是从男人口中得到的。我们全都被男人的战争观念和战争感受俘获了,连语言都是男人式的。”她的不凡之处,在于靠女性的亲和,一再逼近历史的现场,获取最原生的画面。这让人想起著名战地摄影师卡帕的真言:“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近些,再近些,这就是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