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化 > 读书 > 书评 > 正文

《布尔津光谱》:羁留不住,但随遇而安

2016-01-05 09:01:38  文汇报    参与评论()人

《布尔津光谱》  张好好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布尔津光谱》 张好好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简平

我读张好好的长篇小说《布尔津光谱》,感觉与自己那么亲近,与自己的精神特别契合。这倒不光是因为我曾到过作品中写到的几乎所有的地方——乃至小凤仙的故乡四川双流,乃至海生的家乡山东牟平,还有书中那个夭折男孩爽冬最后想去的禾木;也不光是因为我在最好的青春时光与海生一样做了木工,当然我全然没有海生的本事,他可以为家里盖起一排土坯房,我只是在上海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城区改造中,为把新村小区原有的富有特色的石子弹硌路面翻造成水泥路而做些拦木壳子的活,以使水泥搅拌机中拌出的水泥在用翻斗车装着倒向路面的时候不会越出界限;真正让我手不释卷的原因是我在北疆小城布尔津待过几日,当许多人都急着奔向喀纳斯,因而忽略了这座堪称是“移民的小城”的时候,我倒是在冥冥之中停下了脚步,并在城西北那片幽静的原始白桦林中走来走去,想着一个问题:那些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人,为什么会不明就里地在这个有着寒冷而又漫长冬季的偏远之地安营扎寨?张好好在小说中不断地提到构成布尔津小城建筑格局的“四条大街”,是不是我曾来来回回走过多次的、在我眼里别具一格的云杉一条街、白桦一条街、红柳一条街和白蜡一条街?不管怎样,我想说,我在布尔津停留的那些短短的日子里,最为打动我,同时也最让我迷惑的正是这座小城的宁静和恬淡,不论何处,总是看到人们安静地坐着,轻声地交谈,那份随遇而安有股撼动人心的力量。这是布尔津留给我一个匆匆过客的外在印象。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是什么赋予了这座小城以这样的力量呢?

《布尔津光谱》正是以文学的方式向我揭示了那个力量的来源,让我感到惊讶甚至有些惊悚的是,那竟是一种悖论的力量,也即漂泊和归心。如同作品中所描写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不管是戚老汉、老杨、老曲,还是梅、阿娜尔、钱小苹、发髻女,你会发现他们就像这部文学作品本身所呈现的散文风格一样,虽然都在布尔津生活,可都只是人生中的一个段落,最后都一晃而过。说到底,人人都像奔流不息的额尔齐斯河在不耐烦地向别人宣说——我终归是要去北冰洋的,你们便羁留在这里吧。我在布尔津城边见过这条我国唯一流向北冰洋的河流,平静而默默地流淌着,但是到了城郊西南,一旦与布尔津河交汇,便是完全不同的面貌了,河道变得非常开阔,水声哗哗,犹如脱兔奔腾而去。张好好用了一个词:“奔走”。布尔津虽然偏僻苍凉,但胸襟开阔,它收留了所有愿意在此停留的人们。然而,人们总是身子停了,心却依旧不停,依旧“奔走”。小凤仙希望她的三个女儿永远留在这里,她甚至将女儿爽春送去读哈萨克小学,让她学会哈萨克语,以期将来有机会去县委工作。想到女儿坐在米黄色的县委大楼中某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她的心脏就跳得几乎紊乱了,可她又对别人说,将来她的女儿都是要到外面去读大学的。即便是她的男人,那个沉稳敦厚、性情温柔的海生,最后也把饭碗端到桌子上,对她说;“我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而她的女儿们也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额尔齐斯河大桥上,想象着有一天走过大桥,往正前方去,那儿有随手便可以触摸到的柔和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