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诗赋也体现了这个转变。江淹《别赋》:“闺中风暖,陌上草薰。”极为凝练,向称佳句。萧纲“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折杨柳》),是南朝柔靡文风的典型,但对于“风”的轻柔之美的发现,却有着独特的贡献。
北朝也有好诗。在《敕勒歌》朗声吟唱着“风吹草低见牛羊”时,北齐胡太后却在《杨白花》一诗中悲叹她凭借权势强夺来,最终又失去的爱情:“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杨白花是北魏名将杨大眼之子,魁伟健壮,仪表堂堂,典型的高富帅。胡太后看上了他,强迫他与自己私通。杨大眼死后,杨白花害怕事情败露,自己会倒霉,于是改名杨华,带着部下投降了南朝梁。胡太后追思不已,就作了这首诗,“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足歌之,声甚凄婉。”此诗颇有南朝风格,可见南方文化对北方潜移默化的影响。诗中“春风”一句,亦暗指男女情事。沈德潜《古诗源》赞此诗“音韵缠绵,令读者忘其秽亵。”
在整个汉魏六朝漫长的文学史上,雨,这一我们今天如此熟悉的文学意象,竟然长期缺席。写到雨的诗人非常少,佳句则更是几乎没有。直到南梁何逊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尴尬局面。何逊有两首诗,都是写雨的名篇。一首是《临行与故游夜别》:“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巧妙地构造出与朋友离别的凄凉氛围。另一首是《相送》:“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准确地捕捉到了景物、光影最细微的变化。何逊的这两首诗,对仗极为工整,为绝句的最终形成打下了很好的基础,风声雨影中,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盛唐气象了。
隋代李谔在《上隋高祖革文华书》中批评南朝的形式主义文风说:“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认为月、露、风、云这些辞藻已经被六朝人用滥了,连篇累牍,陈陈相因。他没有预见到的是,这些词虽然已经用得很多,其美学价值却仍然远远没有被全部发掘出来。如果他得知在他之后会出现一个伟大的朝代,一群极牛的诗人,把这些意象的艺术水平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定会惊得鼻子都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