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
太白金星,也就是金星,当然不是我们牙尖嘴利的金星姐,而是太阳系九大行星中的金星。
九大行星中的天王星、海王星和冥王星的发现是18世纪之后的事,因而中国古代所能观察到的行星,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命名,称为“五纬”,与恒星(经星)相对,“五纬”与日月合称为“七曜”。现在日本每个星期七天都用七曜来称呼,什么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水曜日,就是后来印度佛教徒将其与日期相对应而成,所谓“星期”一词,也就是“七星的周期”的意思。
古人目力所及,金星是最亮的一颗。《诗·小雅·大东》:“东有启明,西有长庚。”说的都是金星,清晨见到的叫启明,黄昏时出现的叫长庚,其实就是一回事。鲁迅母亲对许羡苏说:“龙师父给鲁迅取了个法名——长庚,原是星名,绍兴叫‘黄昏肖’。周作人叫启明,也是星名,叫‘五更肖’,两星永远不相见。”人们常说鲁迅和周作人两兄弟反目成仇后,就像启明和长庚,老死不相往来。其实,如果有一点天文学的知识,你就知道,启明就是长庚,长庚就是启明,这么说,鲁迅和周作人,其实只是一个人的两面?
在《西游记》中,太白金星出场时,说玉帝众卿家中闪出一人,正是太白长庚星。因为万籁鸣的动画片《大闹天宫》太过深入人心,我们印象中的太白金星,就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心机糟老头。你以为这个心机糟老头是随随便便出现的吗?看了我这么多回讲西游,就肯定知道不是,真正的心机男,那正是《西游记》的作者!
因为在古代星占学家看来,太白金星主肃杀,如果在白天见到太白金星,这种特殊的天文现象被称之为“太白经天昼见”,是大乱之相!
南朝梁太清三年(549年)太白经天昼见,侯景之乱;唐武德九年六月(626年),又见太白昼见,乃有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杀死了自己的长兄皇太子李建成和四弟齐王李元吉,得立为新任皇太子,并继承皇帝位,而安史之乱也被认为和太白金星有关,有诗为证:
双鹅飞洛阳,五马渡江徼。何意上东门,胡雏更长啸。
中原走豺虎,烈火焚宗庙。太白昼经天,颓阳掩馀照。
王城皆荡覆,世路成奔峭。四海望长安,颦眉寡西笑。
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连兵似雪山,破敌谁能料。
——李白《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
很不幸,这位写到“太白昼经天,颓阳掩馀照”的诗作者,就是以太白金星转世自居的诗仙李白。据说他的母亲于梦中见太白金星落入怀中阵痛而产下一子,因此给儿子取名李白,字太白。这么算的话,安史之乱到底是安禄山、杨贵妃的问题还是太白金星和李白导致的呢?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一牵涉到星占学,这问题就变得好复杂。
太白金星又称“白帝子”,是金星人格化的道教神。《七曜禳灾法》描述最初的形象是穿着黄色裙子,戴着鸡冠,演奏琵琶的女性神,明以后形象变化为老迈年长的白须老者,手中持一柄光净柔软的拂尘,入道修远神格清高。那么到了《西游记》中,你以为太白金星的角色设定,就是只会招安说好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太白金星的出现,和表面的和平使者身份大相径庭,恰恰为之后孙悟空大闹天宫埋下伏笔,太白金星姓李,叫李长庚,托塔天王李靖也姓李,二李在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其实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而已,前后二李,实是一反一正。自《西游记》问世以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看来这位无间行者隐藏得实在够深的。
而且,庚,是天干中的第七位,《说文》:“庚,位西方。”《西游记》第十三回“陷虎穴金星解厄双叉岭伯钦留僧”写唐三藏初出长安第一难“堕坑逢虎”,幸遇一老叟相救,才能化险为夷。这老叟对唐僧说:“吾乃西天太白星。”救唐僧的时间,恰是我们常见太白金星的东方发白的启明之时。
玄武门之变的主角秦王李世民之秦,就在西方,《史记·天官书》就把金星的分野定在秦地。清代评点《西游记》的张书绅注意到太白金星与西游之间的关系:“太白职司西方,取经一路正属其分野。所以前后始终俱用金星作线。”唐僧取经第一难,太白金星就出场,在西游路上,当然要主西方的金星定个调子,才有方向感嘛。而这老头,虽然身在天庭,也时刻惦记着西游队伍。二十一回唐僧师徒在黄风岭黄风洞遇到黄风怪,太白金星就化成老公公指点孙悟空猪八戒到小须弥山找灵吉菩萨。
太白金星对猪八戒也有莫大的恩情,当孙悟空告诉猪八戒化风而去的是太白金星,八戒慌得望空下拜道:“恩人!恩人!老猪若不亏金星奏准玉帝呵,性命也不知化作甚的了!”这怎么回事?原来当年天蓬元帅戏弄嫦娥,玉帝大怒,本来要处以极刑,多亏太白金星,出班为天蓬求情,改刑重责二千锤,投胎为猪。
在取经途中,太白金星也是多次现身发挥余热。
车迟国道士欺负和尚,是太白金星托梦给和尚,让他们要等孙悟空来解救他们。第七十四回回目“长庚传报魔头狠行者施为变化能”,又是太白金星来报信,让悟空早做准备;青龙山这一回,又是太白金星认出妖怪是犀牛精,乃请二十八宿中的四木禽星下界助悟空一臂之力。
从星占学的角度来看,太白金星和二十八宿碰到一块,总有大战爆发。金星如犯角宿,瞿昙悉达《开元占经·黄帝占》:“大战不胜,将军死。”
这一回,孙悟空们运气好,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一场大战,已迫在眉睫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