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费尔干纳盆地重镇安集延前,总以为我能在这个十年前曾遭无情镇压的城市里看到的,只会是荷枪实弹的军警、心中尽是不满和仇恨的民众、大胡子与黑罩袍。然而实际上这里却和乌兹别克斯坦其他城市无甚区别,或许由于不是旅游城市,外国游客的到来反而更让当地人兴奋,就连街边的瓜贩都强送给我一个哈密瓜。一提到政治,安集延的司机大叔就兴奋起来:“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有穷人有富人,……但我们乌兹别克斯坦不一样,我们不分穷人和富人,所有人都一样!”“每到收棉季节,我们的市长就带着全家老小一起下田摘棉花,世界上哪个国家的市长能这样!”“城郊这些小别墅,随便你是谁,只要给政府写申请,你就可以住进去,世界上哪个国家能这样!”
我问过撒马尔罕的司机大爷,到底是苏联时代好,还是现在好,结果却得到一个很不卡里莫夫的答案:“当然是苏联时代好,苏联时一根羊肉串只要多少钱,现在要多少钱;苏联时一个月的工资可以吃多少根羊肉串,现在只能吃多少根;苏联时没钱了可以去集体农庄预支工资,现在才没人管你死活……”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看起来你不喜欢卡里莫夫?”司机大概觉得我误会了他,显然急了:“哪里的事?怎么可能?卡里莫夫是另一回事,他是安拉赐给我们的福分,正是有了他我们才有自己的工业、自己的汽车、自己的一切……”
然而当我问起他们,卡里莫夫时代过去后怎么办时,得到的回答却都是沉默和忧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卡里莫夫健康状况长期不佳。大女儿古丽娜拉据说是个才女,无论唱歌、写诗、设计时装、搞智库、做生意还是把国家美术馆的画偷到自己位于瑞士的豪宅里都干得得心应手,尽管是否有政治天分尚不得而知,但早些年她却一直给人一种钦定的感觉(顺带一提,英国电视连续剧《大使》第一季第三集中的一个人物显然就是为她绘制的漫画像)。然而2013年起父女反目,大公主的地位就急转直下,之后一直被安全部门软禁在自己家中。这一次她连父亲的葬礼都不被允许参加,只能在家录制一首新单曲,遥寄哀思。
不过卡里莫夫去世后这段时间以来,政局平稳过渡的迹象似乎表明我们大家都只是在庸人自扰。看起来,只要不节外生枝,2006年尼亚佐夫死后土库曼斯坦迅速而平稳的权力交接也会发生在乌兹别克斯坦,一个新人将坐上宝座,然后再也不愿离去……局面不会变得太好,也不会变得太坏,一切都将照老样子发展下去。
权且引用乌兹别克斯坦研究权威谢尔盖·阿巴申(Sergey Abashin)的一段话来作为本文结尾吧:“我不知道,卡里莫夫时代能否算是一段幸福的时光,但总的来说,它对多数人而言是宁静而祥和的,我很肯定这一点,无论这种宁静祥和是通过何种手段实现的。国家元首的逝世显然带来了惊慌,从许多乌兹别克斯坦人面对这一消息时的情绪反应就能看出来。我希望并祝福所有乌兹别克斯坦人,也祝福所有像我们一样爱这个国家的人:愿宁静与和平得以维持,愿人民和整个社会都能逐渐克服困难和问题,愿生活向前进、更美好,愿乌兹别克斯坦能对世界更加开放,与此同时也依然能保持稳定……” ■
录入编辑: 朱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