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是著名学者,是文物鉴定家、古代文学研究家、古文字学和音韵学家,更是名满天下的书法家。然而,有意思的是,在这许多头衔中,他最不以“书法家”为然。这和他对“书法”的看法有关。他认为:书(法)是“技”,不是“道”;“技”虽可以是“艺”,并且也可以传道,如曲艺既能娱人,也能教人以真以善以美,但终究还只能算是一种工具。在过去,字写得好坏被看作一个人(当然是“读书人”、“知识分子”)文化教养的标志,故被称作“出面宝”。他不把写字或曰“书法”看作一种专业。
诸多头衔中,他最不以“书法家”为然字不如画,画不如文物鉴定
有人会说这是老先生谦虚;的确,谦虚固然是,但主要还是出于他对书法的认识和理解。他曾评价自己,说自己的字不如画,画不如(文物)鉴定。这表明他没有把写字(书法)看成自己的特长,而认为文物鉴定才是自己的真本事,真学问。这显然没有谦虚,而是表现出相当的自信。也正因此,他不喜欢人们称他“书法家”,而喜欢称他“学者”、“教授”。他的专著《诗文声律论稿》由中华书局出版,他十分看重,更十分高兴。钟敬文先生是启功先生敬重的学长和好友,也为启先生高兴,还笑说:“这下老启更有底气了。”
对自己的“墨宝”很不“珍惜” 墨迹遍天下,他开玩笑“就差公共厕所没有题写了”
因为不把写字或曰“书法”看成有什么了不起,启功先生对自己的“墨宝”很不“珍惜”,到了谁让写就写的地步。组织领导交给他任务不必说了,如有时把他“关”进国宾馆给大会堂写字,为中央老一辈革命家离休写贺词,学校领导组团外访让他写字裱好送礼,等等,他都兢兢业业,认真完成。一般人请他写字,他也几乎有求必应。在北师大校园里,教学楼、科研楼、服务楼、楼堂会馆、附中附小、家属区住宅楼……到处是他的题字。就是在校外以至外地,许多单位商铺、道观寺庙、名胜古迹的匾额对联,也都能见到他的墨迹。他曾半开玩笑说,“就差公共厕所还没有题写了。”
来求字的人有点来头,他都会断然拒绝不肯题写“逸夫楼”,要写也只写“兔人楼”
香港爱国人士邵逸夫先生捐资的北师大建新图书馆落成。邵先生给许多学校捐资盖楼,但只捐全部经费的一半,另一半需国家从教育经费中划拨。这当然也是一种捐资方式,对国家重视教育确有促进作用和实际作用。按邵先生要求,楼建成后要命名为“逸夫楼”。北师大的这座“逸夫楼”当然得请启功先生题写,因为启功先生是师大人,又是书法家,且在香港文化界声望很高,都喜欢启先生的字。没想到先生坚决不肯写这三个字,说,邵先生只出了一半钱,怎能以他的名字命名整座楼呢?事后在下面对我说:“要写,也只能取他(逸夫)名字的一半,就是‘兔人楼’了。”说完哈哈大笑。
被书协选为主席,他说这是“缺席审判” 对书法界的乱象,十分忧心和不满
启功先生长期担任书法家协会领导:协会初建,他是书协副主席,第二届选为主席,后又转为名誉主席。他关心协会工作,希望书法界免受商品化、官僚化的侵蚀,能够风清气正。但他也十分清楚,面对书法界越来越严重的歪风邪气以至乌烟瘴气,自己无能为力,起不了多大作用,因而十分无奈。1985年,全国书协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他称病没有出席;但他被大会选为书法家协会主席。启功先生对书法界的乱象,一些“书法家”文化素质差,热衷活动钻营,金钱挂帅,“润格”第一,十分忧心和不满。
对于争议,他称“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启先生的字风格清秀明快,雅俗共赏,很受人喜欢。可在书法界还有“争议”。本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审美观不同,看法自然不同,这十分正常。然而,有些人不仅不买他的账,说他的字是“馆阁体”,不值得高看,肆意贬低,更甚至恶毒攻击。
对假冒情况十分清楚,他从不计较“写得好的是假的,写得不好的是真的”
长期以来,启功先生的字确实有四处开花、铺天盖地之势,甚至假冒启功先生的字也充斥书画市场,(有意思的是,别的书法家的字则很少甚至没有人造假,这只能说明启先生的字大家喜欢,群众热爱,有市场)他都以宽怀仁厚之心对待。启先生对这些情况其实都十分清楚,但他从不去和他们计较。有人为他打抱不平,鼓动、怂恿他打假,可他说,“人家也是为了吃饭,何必不让人家发点小财呢!”后来,人家问他怎么分辨他的字是真是假,他竟然说:“写得好的是假的, 写得不好的是真的。”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他说也不尽然,因为造假者为了不让人识别出,写的时候便十分认真,而自己写比较随便,放松,反不如人家写的。
反观这些年的书法界,乱象不但未见好转,似乎反而尤甚。在这些书法家心目中,写字就是印钞,书法就是卖钱,而且是要现钱。此前许多年就传出南方某省书协(还不是最近披露的陕西省书协)选出多位主席、副主席,还公开标出主席、副主席、常务理事、理事诸多头衔的不同价码。近年不断传出贿选、假拍、哄抬、洗白、雅贿……种种传闻都离不开一个“钱”字。钱钱钱,这样钱迷心眼的“书法家”,这样充满着铜臭的“书法”,难道不是对“艺术”的亵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