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隆万后来研究这段历史时知晓,选人要求严格:“有英美法背景,英文要非常流利”。向哲濬学成回国到担任“东京审判”中国检察官的20多年间,积累了很多经验。刚开始那几年,他在北大当英语讲师,北京交通大学任教授教国际公法。任教北大时,学校成立“收回法权筹备委员会”的临时机构,他当秘书。因为他英语好,专业出众,深得当时法学界权威王宠惠赏识。后来,国民政府成立,王出任司法院院长,向哲濬随其南下到南京任司法部秘书,兼任“收回法权筹备委员会”委员。
“我父亲一介书生去当中国法官确实有点奇怪,很多人疑惑,蒋介石到底重视这次审判还是不重视。”梅小璈并没觉得父亲特别。梅汝璈回国后,先后在山西大学、南开大学、武汉大学、复旦大学教英美法,“他在这期间写了很多法学文章,还翻译了不少书籍,在法学界是小有名气的。”1934年,他被任命为立法委员会委员,理论知识很充分,唯独缺少一线司法经验。向隆万母亲周芳的回忆录中提到:参加东京审判的法官必须有一线经验,但梅汝璈一直在学校教书。于是向哲濬委托在新疆的陶峙岳将军将梅汝璈任命为法官,就这样,梅汝璈也符合了法官选人条件。
“我父亲是向哲濬搬过去的‘救兵’,我记得那是1946年的冬天,我父亲刚从美国考察司法回来,家人刚聚到一起没几个月,就接到他的信,父亲加入时已经进入开庭的第二阶段了。”倪征燠出任东京审判中国检察官首席顾问时,倪乃先5岁。倪征燠虽然是他们仨中最小的,可他见过很多“大世面”。他当过教授、律师,在南京司法部工作,做过上海特区地方推事,还在重庆担任过地方法院院长。此外,他去美国考察司法一年里,游历了美国大小法庭,甚至还列席法官席参加开庭,对英美法程序和诘问技巧非常熟悉。“他的任务就是找到战犯板垣和土肥原贤二侵略中国的证据。”
梅汝璈和向哲濬落寞离世
“东京审判”像他们仨的人生分水岭,梅汝璈和向哲濬在随后的时代变革里落寞离世。
梅小璈和父亲之间相差了“两代人”的年龄。“我唯一记得跟父亲有关的一件小事是看完《西游记》小人书时,那时我家住北京顶银胡同的平房,房子太旧,房管局就在屋内中心处加了立柱,我非得说那是定海神针。”但第二天他醒来一看,这根柱子刷成白色,上面写了“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他才发现父亲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在梅小璈记忆中,父亲不洋派,可他留下的50天日记里,记录他和母亲结婚一周年时却很浪漫:“今天是我和婉如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现在连她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或许她已经离开了重庆,正在赴沪途中;或许她仍在重庆;或许她到了上海。中国交通这样困难,使我对她发生了无限的怀念,对去年今日的情景发生不断的回忆。我默祝她的健康,我默祝她在扬子江上的旅程清吉!”
梅汝璈1949年底到北京做外交部顾问,他的工作关系在外交部条约法律司,没有实质性职务,研究文件,做翻译。这时候,他开始写“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回忆录,可一半还没完成,就被政治运动阻断,这也成为他一生的遗憾,“之后他身体每况愈下,1973年便生病辞世。”
向哲濬归国后,当时国民政府让他去做司法院大法官,连去广州、台湾的机票都给他准备好了,可他断然拒绝。反而接受私立大夏大学和东吴大学法律系的聘请,教授国际法、国际私法、国际审判课程。不过当时法律系已经渐渐不吃香了,他所在的学校也没给他排课,忙碌了一辈子的人突然闲下来,他觉得不安。那时尼赫鲁访华,他便邀上几位好友翻译了《印度的发现》。“他的后半生似乎也跟法律无缘,1960年去上海财经大学当了英语教研室主任直至退休。”向隆万虽对父亲后半辈子的境遇遗憾,但他庆幸跟父亲的交集也在这段平静的岁月里,他西安交大数学系毕业留校,想学英语,父亲给他寄了一套影印的英国人编写的基础英语,“我翻译成中文,父亲用红笔批改,这么往复,我英语进步飞快,后来还能去哥伦比亚大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