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采取旧形式,正是新形式的发端,也是旧形式的蜕变。它利用了流行的价值,又加以引导。鲁迅很清楚这个意义,他以为,为达到实际变革的目的,要运用好每一种可以运用的利器。鲁迅最早翻译法国科幻小说时,也是以章回体翻译的,他并不是一个拒绝旧形式的人。当然,他也强调引导价值,要有蜕变、有改变。
第三,鲁迅特别强调了,此事绝不如旁观者所想的容易。不容易包括:必须能懂才能触到,而即便懂得也未必能触动。鲁迅对大众并非不懂,但鲁迅的作品不被他母亲阅读的这个事实,我认为鲁迅未必触到了大众的爱好。
有人问过鲁迅的母亲,您读大先生的小说吗?鲁瑞老太太回答说:老大写的小说,和我们日常所见情形一样,没什么出奇,也不好看。“好看”是个要命的词!鲁迅提倡的是写实,而真的写实未必好看。我们身边的琐事好看的吗?《红楼梦》真好看吗?说老实话,《红楼梦》缺少传奇色彩,就不像《三国演义》、不像才子佳人小说那么吸引人;太过真实的东西,唤起不了超脱的幻想。鲁迅的母亲不读鲁迅的小说,而读张恨水的小说,可以见出,大众对于超出日常生活的奇异感、传奇色彩更感兴趣,这种虚幻的传奇和奇异感是通俗小说的共同特点,它们不是写实的、真实的,用不着直面现实,我认为也不能称之为“现实主义作品”,而这才是能被鲁迅母亲这样的大众接受的作品,这是一个价值选择与判断的悖论。
懂得而且触动,由此带来改变。我想此事甚难,绝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