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简单问候后,我拿起小桌上一串银铃铛似的首饰,率先打破彼此间的尴尬。
“耳环嘛。”潘祖文感激似的,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飞快作答。
“这上面的花纹刻的是什么?”我再问。
“青蛙嘛。”
“这个呢?”
“蝴蝶嘛。”
“……”
于是整个聊天过程变得简单明了,我抛一个问题,他便接一个。“接不住”时,他就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知道嘛”。
“这个花纹是苗族银饰里面最传统的那种吗?代表什么呢?”忍不住好奇,我又问他。
“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嘛。”
潘祖文的面前,是摆满一桌子的银饰品,这些都是由他悉心打造而成。他可以仅凭想象而不用借助任何度量工具,把一块碎银子捶打成脆响的铃铛、栩栩如生的蝴蝶、弧度优美的项圈……事实上,每一个手艺人的内心世界都无比富饶,他心里对所有答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懂如何表达。
聊天中,见有人在旁拍照,潘祖没说话,转身快步走进屋里,换上一身漆黑的长袍后又快步走到镜头前。潘祖文是黑苗人,黑色长袍是黑苗男人的节日盛装,他们只在参加重要活动、欢度重要节日时才会穿。
他对来客的全部尊重,大概都包裹在这一袭黑袍里了。只是依旧没有表达出来。
传承技艺问路在何方
缘何做了银匠?潘祖文的回答又是一贯的实在,“20岁那会,家里穷,母舅说如果我自己不会打首饰,以后连加工费都凑不够嘛。”
原来,苗族人结婚有两样东西缺一不可:一套纯手工刺绣的新娘装,一套纯银足两的首饰。母舅的几句话点醒了还在打零工的潘祖文:万一凑不够给银匠的工钱,媳妇就娶不上了。那还不如自己学手艺,省下一笔开支。
做起银匠才知道,这份差事复杂又熬人,也赚不了什么钱。20多年来,同行越来越少,老银匠纷纷转了行,只有潘祖文因为喜欢而坚持下来。
潘祖文说,打一整套苗族传统银饰,像他一样熟练的师傅要耗时近40天,一年365天,除去春播、秋收等农忙时节,满打满算、加班加点地干,也只能打足8套,净赚六七万元——付出和收获远不成正比。
即便如此,潘祖文还是非常知足,一来自己喜欢,二来他已尽力而为。从产量上来说,没有人比他更快;从收入上来算,市价如此,每套首饰毛利润约一两万元,不能再高;从销路上来说,买首饰的人全部是周边的苗乡百姓,订单稳定已属不易。
当有人提议让他多做点首饰卖时,潘祖文十分诧异,说“谁买啊?”再说,他也实在腾不出时间,这几年岁数大了,出活更慢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当真以为银饰不过是流水线上滚落的几个圆环。看了潘祖文的演示,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年只能做出8套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