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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立的除夕诗 (2)

2016-02-07 01:07:58      参与评论()人

主:正是他。他生了七个女儿,长女名懋先,嫁了留学日本弘文学院的湖南湘乡人左光策;四女名盖季,毕业于湘潭县立女子师范学校,嫁了美国耶鲁大学土木工程硕士、山西人何厚伟;五女兆元,毕业于上海艺术专门学校,嫁了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土木工程学士、上海宝山人朱有骞;七女铭洗,是美国明尼苏达州圣特立萨大学的文学士。次女仲恒、三女叔鲍,均早亡。嫁给许地山的是六女俟松,生于1901年,1928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获理学士;晚年住在南京。据说俟松与许地山恋爱时,周大烈见了许地山,认为:“从相貌上看,许君属短命之人。”所以很反对这门婚事。

客:哦,原来是这样的。今天知道许地山的人很多,知道周老先生的人却寥寥无几了。

主:其实,不仅他的女婿是大名人,他的另外一位亲戚,说起来,更是声名震耀一世,那就是他的祖姑父左宗棠。他的祖姑名周诒端,是他的曾祖母王慈云的长女,能诗,有《饰性斋遗稿》。一次,他的祖父周诒昱带左宗棠来家,被王慈云看见了,特别欣赏,就把女儿许配他了。王慈云也能诗,有《慈云阁诗钞》,是左宗棠编刻的。

客:这么说来,周大烈也是大有来历的人了。那么,他寄散原的诗,又是怎样写的呢?

主:周大烈的诗,是一首绝句,题目很长,为《陈伯严自戊戌政变后,久客金陵,屡徵不起,近惟杜门作诗,中年皮肉脱落几尽,因以一绝奉寄》,诗云:“承平门族多残破,并数陶谭记二三。老病迦陵诗见骨,一身枯瘦卧江南。”次句后自注:“清末伯严与陶葆廉、谭嗣同同称三公子。”就是这四句诗,引得散原一口气做了十六句,大大地来劲了。

客:这首诗有什么特别处,让散原这样激动?

主:可说的可以有两点。首先,是周与散原很交好,比较投合。散原有篇文章,数过他在湖南时的挚友,共四位,里面就有周。友朋之间,如果关系好的,说话也就易于投机,做起诗来,也就易于起劲。陈衍有一个说法,深为人所首肯,他认为:友朋之间,为有些人作的诗便佳,为另一些人则不尽佳。如郑孝胥为顾云作的诗,就特别佳;陈宝琛为谢章铤、张佩纶作的,也每佳于他作。这就好比《南史》中谢灵运说的“每有篇章,对惠连辄得佳语”。周大烈是卓荦之士,怀抱很高,与散原的为人、气味比较接近。所以他寄的诗,自然易起散原的“共鸣”。

客:是、是。那么,第二点又怎么说?

主:其次,是周的这首诗,文字固然不多,但却字字搔着了散原的痒处。唐人杜牧不是说过:“杜诗韩集愁来读,如倩麻姑痒处搔”。搔着了痒处,读了才能过瘾,才会来劲,否则不痛不痒,是没什么意思的。散原的和诗,有句说“声声听入可怜宵”,换成我们的大白话,便是“你老周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说进了我心坎”。当然,作诗与说话不同,作诗必须蕴藉、必须典雅,言在此而意在彼,兴发感动,不能过于直白,那样也太浅、太不好看了。所以,收到了周大烈的诗,这里就写作了“忽仰帛书传塞雁”;周的话说进心坎,就写作了“声声听入可怜宵”。这才是合乎诗艺的。

客:你这两点说得太浮泛了,能否说具体些,如究竟是哪些地方,“拨动了散老的心弦”?因为周大烈的诗,在我看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总之我读了并不激动。

主:你不激动,是因为你不是他们的“通心粉”:“通心”了,一两句就够了;不“通心”,说几箩筐也没用。从周诗来看,首先它的题目,就足以把散老的魂魄勾起来了。我们知道,散原的一生,是截然以戊戌政变为分水岭的,在戊戌之前,他的父亲任湖南巡抚,与黄遵宪、江标等先觉之士,共办新政,他从旁多所赞画;政变作,他们父子俱被革职,“永不叙用”。1900年冬,他父亲乃被慈禧赐死,并取其喉骨,命人奏报。散原作了一篇很长的《先府君行状》,而于父亲之死,却只能说是“忽以微疾卒”。毫无疑问,“戊戌政变”之于散原,是其一生的伤痛所在,可谓“刻骨铭心”。在除夕的晚上,在“急景凋年”的光景里,你单提“戊戌政变”四个字,也就够刺激他的了,更何况,还要提及“屡徵不起,杜门作诗”,“中年皮肉脱落几尽”?什么叫做“皮肉脱落几尽”?这自然不是谑散老的瘦,——你看过散老的照片,确乎是枯瘦的——而是用了一个典故,来称赞散老的精神,这就是山谷《次韵杨明叔见饯十首》之八云:“皮毛剥落尽,惟有真实在。”不过在这里,为了与后边“一身枯瘦”呼应,周诗把山谷的“皮毛”,易作了“皮肉”,这在散原,也是一见即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