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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记看晚清官宦士绅辞旧迎新 (4)

2016-02-07 01:08:03      参与评论()人

赵烈文核计这四十一席中的宾主共有“二百五十六人”,加上各位官员的随从跟班,人数翻倍。每桌宴席上还配备专职人员两位,以便执爵壶斟酒,以及随时调整盛满山珍海味、应时佳肴的碗盘位置。至于从厨房中托盘器送菜肴的庖人川流不息,有数十人之多。台上是“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精彩戏目各展绝技,故“梨园子弟百人”,随时准备上台献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草野伏莽以及市井图谋不轨之徒亦不得不防,故会馆门外遍布戎服持戟的兵丁武士,以备不测,即“衣勇士服持挺以罗于户外者不之计”。总之,祝寿场馆内外有千人之多,真所谓“人气如烟云,声如闷雷,目为之炫,耳为之震”。非亲历者不能描绘其盛况于万一。

因此当年参与这场盛宴的赵烈文感叹道:“噫!繁盛至此极矣。”赵烈文回忆前年曾国藩赴京受两宫太后召见,因其时恰逢六十大寿,曾氏的祝寿宴会,仅仅邀约在京城做官的几位湖南老乡而已。两相对照,皖人李鸿章好大喜功的性格暴露无遗,无怪乎他后来会受到翁同龢的讥嘲及京官对其的弹劾(可参阅拙文《谈谈晚清四大日记》,载2016年1月15日《文汇报·文汇学人》)。

概而言之,这是同治十一年正月辞旧迎新中李鸿章庆祝五十寿诞而大肆摆阔的一个宏大场景,虽不及后来慈禧太后修颐和园搞六旬寿庆,但亦可称之为独步华夏半壁山河。鲁迅对中国历史作过最精辟的概括:“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鲁迅全集》第3卷55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推而广之,数千年人类政治变迁史的全部奥秘或许也就浓缩在这三句可以使顽石点头的醒世恒言之中。

同治九年(1870),这注定是一个天下纷纷扰扰多事之秋的年份。7月,天津教案发生,在直隶总督任上的曾国藩奉命前去处理。8月,两江总督马贻新遇刺身亡,东南一片震惊,曾国藩于此年年底又回到金陵出任两江总督。他的同乡王闿运,这位满腹锦绣才华而未能一展抱负的湘中大才子正在家中辞岁:

廿九日,阴,夜雨,除日也。余小疾,巳始起。望祠善化城隍神。午食年饭减省,……夜祭诗友,计十九年未尝料人数,今数之,并仪安才十人。仪安不能诗,未必来享,余以恩纪祭及之耳。祭时妻妾必有一人在侧侍祠。今年梦缇以目疾不出,妾在灶下,亦未出也。欲待祀门而疾颇甚,遂眠,果体热不安。(《湘绮楼日记》第162-163页,岳麓书社,1997年)

这是一个阴雨淅沥的除夕,王闿运正患疾病,临近中午才起床。胃口不佳,午餐进食较之平时有所减少。又无钱放爆竹助兴,夜里只得以祭祀昔日彼此酬唱、而今相继亡故的诗友来打发时间。按惯例“祭时妻妾必有一人在侧侍祠”,但妻子梦缇患眼病而休息,小妾则在厨房作灶下婢,故尔王闿运成了孤家寡人,面对诗友亡灵独自黯然神伤而已。

次日是同治十年正月初一,万象更新,但王闿运一家是这样“欢度新年”的:

起祠三庙、文昌星、灶、中霤毕。受贺。遣两儿出贺邻家。食枣,煎年糕。早饭罢,邻人老幼十三人来贺年,留茶去。

梦缇以严怒待儿女,节候当嬉戏,皆凛凛然,然亦背之盗弄淘气,无所不至,父子之道苦矣。余欲助之威,则下无以为生;欲禁之,则下益玩法。汉宣帝言:“乱我家者太子也。”慕为贤明母而未得其术,其患甚大。故谈宋儒主敬整严之学者,其子弟率荡佚,败其家声,若用以治国,则天下大乱,此岂竖儒所能知耶。儿女既屏息远去,予不可与妾相对,遂卧一日,至亥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