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化 > 艺文 > 正文

从《疯狂动物城》到《一条狗的使命》:我们如何想象动物(3)

2017-03-16 11:03:12    澎湃新闻网  参与评论()人

德里达指出,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人们对待动物的方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转变:一方面,人类对动物的暴力与日俱增;另一方面,人类也越来越同情动物。《一条狗的使命》以影像的方式揭示了这一悖论现象,一方面,它讲述了人类与动物之间的温情互动;另一方面,它也揭示出当代社会人类对动物的暴力。前者是显线索,是整个影片的基调;后者是隐线索,在影片中呈碎片化分布。也可以说,后者是导演的担忧,是问题的呈现;前者是导演的希冀,是解决问题的方案。从整体上说来,《一条狗的使命》探讨的问题是:如何制止人类对动物的暴力?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应该呈现出一种怎样的图景?

德里达指出,以往人们都忽视了动物的注视,都拒斥动物的主观能动性。在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上,人们普遍将自身设定为高高在上的主体,将动物降格为被注视、被认知的客体。《一条狗的使命》以狗的视角来看世界,颠倒了人与动物之间的主客体关系,狗成了观看的主体,而人类则成了被观看的客体。无论是电影还是电影海报都突显了狗的眼睛。影片中人与狗的深情对视令人印象深刻,狗之眼神的特写镜头令人动容,这些细节都令观影者体会到这条生命的鲜活。影片中男主人公伊森获得父亲同意收养了“贝利”,正在他欢呼雀跃的时候,一旁的“贝利”也在欢呼:“我收养了一个叫伊森的男孩”。到底是谁收养了谁呢?当伊森与“贝利”在玩球的时候,是谁在陪谁玩耍呢?蒙田在《为雷蒙·塞邦辩护》中说道:“我跟我的小猫咪一起玩耍的时候,谁能知道它到底是我的玩物,还是相反,我成了它的玩物?”动物不是“自动的机器”(笛卡尔语),不是人类的财物和工具,它们有自己的情绪和认知,每条生命都自成一体。与此同时,动物和人类一样都是有死者,共同体验着生老病死,共同承担着时间的有限性,它们在这个世界上共同存在。

《一条狗的使命》整体色调温暖,导演通过一种视觉的诗意建构传达了狗对人类的忠诚和无条件的爱,希望用这种温情唤起人类对动物的同情,消除人类对动物的暴力。影片中,人与狗(无论是工作犬还是家庭宠物)相互陪伴、相互救助,它们之间互为伴侣物种。《疯狂动物城》和《一条狗的使命》都旨在呈现一个“乌托邦”画面,前者以寓言的方式探讨了人类的理想共同体问题,后者实实在在地触及到了动物问题,探讨的是人与动物之间的理想关系。

《疯狂动物城》剧照

如何想象动物?——动物寓言、家庭成员还是陌异他者?

《疯狂动物城》与《一条狗的使命》提供了想象动物的两种不同方式:一种是动物寓言,一种是使动物“家庭成员化”。就动物寓言来说,一方面,寓言中的动物带有拟人化的特征,承载着某种文化内涵;另一方面,寓言故事只是“喻体”,故事里还寄托着重要的“寓意”。喻体是表,是附属,寓意是里,是本体。因此,用动物寓言的方式来想象动物带有人类中心主义的意味。

《一条狗的使命》中的动物并未承载某种文化重负,它是一个轻盈的存在,跟犬科动物的文化象征意义毫无关联。它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对于它的主人而言,它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影片的主角贝利经历了五次生命轮回,终于领略到它生命的意义在于“令你快乐”。这里的“你”指的是贝利的主人,它的存在仍然服务于人类目的论。影片在勾勒人与狗之间的理想关系时所提出的方案是将狗“家庭成员化”:狗与人共享家宅空间,一起分享食物;它像家人一样陪伴左右,给人带来快乐和温暖;它慰藉孤独的灵魂,填补人的精神空缺;当灾难来临,它会奋不顾身、保护主人。影片突显人与狗之间的共通感,突显狗对人无条件的爱。然而这种想象动物的方式是不可行的,美国学者唐娜·哈拉维在《伴侣物种宣言:狗、人与意义重大的他性》中指出:“若这条狗不能满足人们对无条件的爱的想象,那么它就会面临被遗弃的危险。”换言之,在这种想象中,狗的价值和生命取决于“人类是否感觉狗爱自己”。假若人在狗身上感受不到这种“家人般”的爱,那么狗便没有了生存的价值。归根结底,这种想象动物的方式仍然带有人类中心主义的味道。将动物“家庭成员化”旨在在人与动物之间建立一种亲近关系,然而这种亲近关系之中却暗含着一种暴力,作为“家庭成员”的动物被纳入到自我的同一性结构中。